桥身都浸在了河底的深潭里,许仙也是淌水过河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
大概,镇子里面也只有他这种底层孩子,会闲的没事干轻易淌河去五君山那边。
那座被乱石淤泥几乎埋没的古石桥,桥墩依旧刻着两个字,
‘飞仙。
许仙自然不懂有什么意义。
……
沙沙——
背后,此刻传出一阵忽远忽近的怪异声音。
时而像是百米之外,时而像是近在咫尺。
“少爷,背后……好像一直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背篓里的丫头,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扣在许仙肩头,声音微弱颤抖。
“不许回头!”
事实上,从淫祠离开后,许仙就留意到了。
只不过,他不敢回头去看,生怕见到了什么近在咫尺且不该看的东西。
那声音,像是镇水街于昌文爷爷临死前不舍得咽气的抽气声,伴随着滴答滴答的落水声。
“少爷,我怕……”
许仙安慰,“怕就闭上眼。”
沈鲤使劲儿点头,把头往许仙后背使劲儿埋了埋。
许仙抬头,眼神坚韧,镇子就在眼前,不巧的是,那条河发大水了。
顺着山坳汇聚而下的大水,几乎要漫过石拱桥,汹涌的大水,冲刷着桥身,眼见要没过桥面。
许仙没办法淌水过河,便趁着大水还没有漫过桥面,双手背后托着药篓,身形矫健,一气呵成,几步跨到了对岸。
到了对岸,许仙头也不回的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
就在许仙跨过太平桥之后,泼墨的夜色里,缓缓浮现出一道轮廓。
一位满头霜雪白发的魁梧老人,在距离太平桥百米之外定住了身形,就此止步不前。
他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头戴一顶道家芙蓉玄冠,脚下踏着一双草鞋,一只手盘着佛珠,另一只手背负在后。
魁梧老人望着许仙消失的方向,眯眼儿笑。
许久之后,冷笑起来,“可怜虫儿,泼天机缘摆在你面前都把握不住。”
在老人腰间,别着一部古籍,依稀能分辨出书名:
玉鼎洲海错集。
夜色笼罩而来,最终将魁梧老人的身形一点点淹没。
片刻后,他开始沿着河岸,朝着五君山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的步伐很大,一步踏出,便是十几丈的距离。
每一次踏步,那条不知名的小河里,洪水便会随之高涨几分。
几步之后,小小的河道里,便开始如同大潮一般汹涌起来,大水便彻底漫过了桥身。
洁白的桥身,散发出盈盈光辉。
奇怪的是,任凭河水如何泛滥,终究是漫不过桥上的白玉石栏。
魁梧老者的脸上,很快浮现出几分烦躁,手中佛主被捏的嘎吱作响,他的身形也很快停了下来,站在一半倒塌的照妖桥前,不由面色复杂起来,为了冲垮这座照妖桥,消磨了他祖上足足三代人的光阴。
他们这一脉,寿命已经算是无比漫长了,三代人的光阴到底有多久远,可想而知。
照妖桥以西,老人缓缓走到河边,蹲在硕大的青色河石上,面色阴晴不定。
泛滥的河水,拍打在两岸的河石上,顿时化作水雾,四下飞溅。
“呵呵,谁又能想到,这条不起眼甚至如今连名字都没有的小河,数千年前也曾是一条贯穿一洲版图的大渎。”
老者今日之所以心烦意乱,失去了定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从五君山那边一路跟随许仙,期间他从未回过头注意到自己。
那个几年间每月雷打不动要最少进山两次的穷小子哪怕回头一次,魁梧老人都不介意送他一份福源深厚的大造化,发财、修道,亦或是其他,魁梧老人何尝不能满足他?
他坐在商湖的岸边,观察了镇子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屁民的蝇营狗苟和目光短浅,所以他笃定,这个泥腿子必定是个财迷,不出意外,会对发财的术法感兴趣,为此他袖里藏了不少的古玩字画,黄白之物,只要那个穷小子开口,给他又何妨?
一辈子花不完的金银,换一句人言‘封正而已。
况且魁梧老人的府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不值钱的金银。
“眼见就要到了二月二,也该抬抬头了……”魁梧老人没来由感慨起来。
碍于某种规矩,魁梧老人不便主动现身与其攀谈。
片刻之后,
他心有不甘,勃然大怒道,“一句箴言,压了我祖上数千年,凭什么!?”
天雷滚滚,大有下沉的趋势,草木簌簌作响,尽数低伏。
魁梧老人猛地抬头,须发皆立,散发出的儒雅气息瞬间收敛起来,一扫而空,死死的盯着镇子的方向。
片刻后,他匆匆逃离了镇子。
——
许仙的家,在镇子的西头靠里边点的位置,临近那条河,天晴的时候,能清楚看到河上的镇水桥。
一间酒馆,店门不大,上面挂着‘许字打头的匾额,门口摆着一块木板,上面用黑炭划了十道竖线,代表着一壶酒十文钱的意思。
左右两边邻舍,早已经木门紧闭。
许仙踏过门槛,暗自松了一口气,放下背篓,把沈鲤从里面抱出来,低头去拧裤脚。
沈鲤道,“少爷,我把背篓送到后院哦。”
于是,
她吃力搬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背篓,一步步挪着走。
许仙拧干裤脚,来到账台前,要先把今天的草药整理归账,刨除损失以及品相不好的,估算出自己下次去五君山的时间。
他记忆力很好,一天采过多少东西心里都已经提前整理分类过,也无需再次清点。
一笔一划,许仙都写在账本上,等他写完,沈鲤也从后院走了回来。
“少爷,都摊开阴干着呢。”
许仙点了点头,示意沈鲤也坐下来休息。
今天是沈鲤第一次跟着进山,所以两人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临近傍晚才回来。
丫头年纪太小,脚力不行,许仙也不催促她,权当带她出去游览。
两人在五君山旁的商湖边上转悠了许久,期间许仙也给她讲了不少道听途说的商湖精怪传闻异事。
整整一天的奔波,从早上到傍晚,鲜有休息的时间。
沈鲤坐在凳子上,下巴托在桌子上,她个头还小,坐在凳子上脚尖够不着地,只能悬空,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打瞌睡。
“去后院睡吧。”
“少爷,要不闭店打烊吧。”沈鲤含糊不清。
“再等等。”许仙微笑着说了一声,继续低头练字。
亥时闭门,是许仙父母经营酒馆时候留下的规矩,在爹娘没了音讯之后,许仙也将这个规矩继承了下来,没什么缘由,权当是一种寄托。
店里的另外一个小二,对这条毫无用处的规矩怨念不浅,时常腹诽,说晚上阴物精怪易出行,太晚闭店,容易招待到精怪魍魉。
许仙经营了也有几年时间,天黑以后,还真没遇到过来喝酒的人。
沈鲤强打精神,哦了一声,可转眼之后,脑袋又开始东倒西歪。
不多时,
外面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雨滴拍在瓦上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屋内。
堂内灯火飘摇暗淡,屋外更是一片黑暗。
灯火,仅仅能照亮店门前方圆半丈的地方。
门前滴水瓦的雨,很快由串珠转变成了一条条绵密的水线。
就在这个时候,
一片漆黑之中,忽远忽近,传进来一阵声音,
“可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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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月二,龙抬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