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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寻找[2/2页]

寒山尽 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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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拍脑袋:“哎呀!尉迟醒叫我今天去上清宫!我给忘了!他出不来,只能我去找他!”
      “这都能忘……”古逐月忍不住嘟囔。
      阿乜歆转身就跑:“我先去了,晚上见!”
      古逐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桂圆,转身往房间里走:“晚上见。”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容虚镜躲藏不及,干脆就转过身,跟古逐月对视。
      “你在听我们说话?”古逐月问。
      容虚镜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过了片刻她开口补充:“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古逐月捧着桂圆,放在了茶盘里。
      容虚镜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你喜欢她。”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古逐月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他拿起一颗桂圆,拔掉枝叶后剥开。
      白嫩饱满的果肉露了出来,古逐月转身送到容虚镜嘴边,容虚镜张嘴咬了一口,露出了黑色的果仁。
      “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古逐月说,“你身为星……”
      容虚镜在认真地听他说话,但听到一个星字后,嘈杂的单音鸣声充斥着她的双耳,连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古逐月也开始东倒西歪了起来。
      一个古逐月变成了三两个古逐月,他们在这个刚刚温暖起来的房间里旋转摇晃着。一个杂音变成了海浪一样的无数杂音,拍进她的耳膜让她视线发浑。
      容虚镜下意识伸手想扶住什么,然后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抓住了她。
      古逐月的嘴巴开合着,容虚镜能看见他在说话,但却听不见。
      战旗在烈火里倒下,断壁残垣下的焦土冒着黑烟,从天而降的军队吹着号角,拉开了手中的长弓。
      他们把箭刃指向了尸山血海里枯坐的男人。他的战袍残破,盔甲却依旧闪着寒光,他望着浓云压下来,眼神里是对这不公人世的诘问后,落于绝望的残火。
      有人越过长街奔向他,她一身银袍,仿佛是从满天星河中取出丝线制成锦缎。
      一支箭离开了弓弦,千万支箭全都离开了弓弦。
      “姬永夜!——”她用尽力气嘶喊着他的名字。
      枯坐的男人终于动了动,他抬起头,看着云层里握剑俯视的那个人。
      夺目的光芒在云端和地上的人之间绽开,扫荡一切的力量让战场上的尸身瞬间化作粉尘。
      城池被摧毁,满目高楼被夷为平地,燃着土地上的烈焰瞬间熄灭,只留下焦黑的土壤。
      天上的黑云和如雨的箭矢一同转眼间消散,有一个身影向着握剑的神明飞去,哪怕她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天罚之刃。
      “别过去!”容虚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战场上,她离那个叫做姬永夜的人不太近也不太远,恰好望见他飞蛾扑火。
      “什么?”古逐月揽着她,正要扶着她坐在榻上,正好听见了容虚镜这句话,就停了下来。
      容虚镜眨了眨眼,仿佛从梦中清醒一般,她抬头看着古逐月。
      像,太像了。
      “可不可以,”容虚镜突然抓住了古逐月的衣领,“不要喜欢她,你会死的。”
      古逐月缓缓地放下了双手,转身来正对着容虚镜,他挺直了背,只好低头看着她。
      “今天陆将军来找我,”古逐月,“他说你不见了,放我回来寻你。当时我一路跟他出演武场,头都没有抬过,我想陆将军大约会觉得我很失礼。”
      容虚镜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没听懂古逐月在说什么,还是没明白古逐月为什么说这个。
      但她没有打断他,她一直很愿意听古逐月说话,一直都是。
      “在逐鹿林时我没有发觉自己与陆将军隔着天海的差距,”古逐月继续说道,“在雷州时也没察觉到此事,但回了皇城,我才发现他和我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陆将军是年少成名的天下将星,受那么多人敬仰跪拜。我竟因为他一句叫我陆麟臣就好,就真的以为自己与他是相差不远。”
      古逐月在训练的时候,看到散乱的将士在陆麟臣出现的瞬间,全都挺直了脊背握紧了武器。
      陆麟臣拿着号旗发令,所有人都听从他的指挥。他在指挥台上抚着佩刀巡视,就没有人敢懈怠半分。
      他们叫他,陆将军。
      容虚镜揪着他衣领的手渐渐松开了,她感觉到了自己面前人的情绪低落。
      不是悲伤,也不是自卑,就是单纯的低落。比如心向骄阳时,抬头却看见乌云满天的低落。
      仅此而已。
      “我做人十来年,”古逐月笑了笑,“深知感情无法自控,但我也知道,尘土中的人不配伸手触碰神明。”
      他看着容虚镜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了多少,但其实他也挺想容虚镜一个字都没听懂最好。
      这是他藏在心里很少说出来的话,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说出来了。
      容虚镜垂下眼,慢慢伸手握住了古逐月自然垂放的右手。
      冰冷的温度传进古逐月的大脑,他低头看容虚镜,却只看见了如孩童般专注的神情。
      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想专心握住他的手。
      多年后大胤朝的史官在交接《开国始帝神武起居注》时,轻声问自己的同僚:“陛下今日问起,我为何要握住她的手,有无可能是指雪山上那位?”
      被问到的史官满脸疑惑地翻开起居注,找到了完整的问句。
      神武皇帝说:“我尚有自知之明时,曾说尘土之中的人不配触碰神明。那我为何要握住她的手,她不也是万古洪荒孕化的天神吗。”
      这位史官捻着自己的胡子,摇摆着脑袋笑了笑:“你还是太年轻,陛下这是在说星算的前掌派。”
      年轻的史官仿佛有些不解:“容家前家主为人冷淡之至,问道而无心,怎么可能有如此柔情之举?”
      “史册不讲情感判断,”长胡子的史官提醒他,“只讲事件有无,就算这是陛下的梦呓,你也只需要如实记下来。”
      更何况,容家的家主,对当朝的皇帝,是不同的。
      神武皇帝焚毁了一切关于容虚镜扶持他一路登上帝位的卷宗,但这些不可说的秘密,还是留在了这位史官的头脑里。
      他深知如今这辈年轻人无法触碰到这个当世的秘密,但只要他记得,在神武皇帝崩逝后,他还是有机会把它传下去。
      长史,绝不是为某一个人的爱恨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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