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记忆。
晴空万里,古逐月却觉得此刻应该是有浓云遮住太阳的,然后还有似尖刀的北风,在他的脸上来回刮着。
还有……
还有立在风雪里转身等他的顾长门。
古逐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体力惊人,总之他走到了神殿门口,也没有大喘气。
星算的门人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他一路从山下走上来便没有人拦他。
只是越往上走人就越少,到了门口,干脆就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了。
星尘神殿静静地盘踞在他的面前,像只虽然威严,但睡下后十分温顺的神兽。
古逐月不由得伸手触碰石门,大概就是这里,应该有个门环,然后门上别着一朵在风雪中纹丝不动的小紫花。
他的指尖一碰到石门,便引来了点点星光。
星算的一切都是毫无保留地对他开放的,哪怕是容虚镜并不在的时候,他只要一碰到这里,石门就会为他而打开,欢迎他的到来。
上一次在这里,是他中箭后不知如何痊愈那次。池照慕扶着他从漆黑的神殿中走出来,当他踏进光亮铺满的世界里再转身时,才发现原来他在世人仰望的神殿之中。
他踩在玄石地板上,脚下就有星光汇聚起来。古逐月抬起头往向他没来得及仔细观看的穹顶,便立即被它的神秘与瑰丽吸引了过去。
星象,是种很奇妙的学问,哪怕是丝毫不了解的人,几乎也少有不被它震撼的。
这种原生的美,不需要任何学习,就能够完全领悟。
哪怕无法用语言描述。
古逐月越看越觉得自己渺小,他仰着头望着星空,忽然就很想立刻找到容虚镜,告诉她,我们和解吧。
即便他并不知道是不是仅仅只是自己对她心存芥蒂,但他想告诉容虚镜,他愿意试着去理解容虚镜的冰冷和一意孤行。
可能真的是他活得太过于狭隘,容虚镜面对的是天地万法,她的选择不是从人之常情出发,就无法要求她照顾到某一个渺小的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古逐月是真的想与她道歉,想与她和解。
他往里面走着,越走便越觉得这里空旷。
星尘神殿似乎比世上的一切地方都要辽远空旷许多,举目所见的皆是无边的黑暗。这黑暗还会生长,它不断向外缘扩散,把偌大的神殿变成了无尽的虚空。
古逐月上一次来这里的,并不知道这里是星尘神殿,心中却觉得只有这地方能养出容虚镜那个冷漠疏离的性格。
如今再来这里,他想告诉容虚镜,如果不喜欢这里,可以到山下去。
他可以找人把静听修好,变成以前的样子,然后容虚镜还可以搬回去住。
只要他还有机会,能够见到容虚镜。
古逐月一直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由于没有方向,他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有可能走了很远,但也有可能是原地踏步。
他忽然在黑暗之中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跪坐在地上,背对着古逐月,那一头的银发太过于耀眼,以至于古逐月的心脏险些从他的嗓子眼里眼里跳了出来。
虽然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古逐月心里就是这样归结的。
因为他看见容虚镜在那里,确定他是容虚镜的那一刻,他真的很安心。
静听阁已经被烧了十来天了,容虚镜一直没有露面过,他的担忧已经从做开始的偶尔晃神,变成了今天这样漫无目的乱走小半天。
被烧的当天,古逐月就在重华山下等了一夜,却只等到容澈告诉他,容虚镜没有回来过。
“容虚镜,”古逐月走到了她的身后,有些手足无措,“你还好吗?”
他问完了之后,就有点想扇自己两巴掌,这个问题是真的很没有意义,但更让他没办法的是,除了这个愚蠢到没边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容虚镜没有回答他,低着头静静地坐着。
古逐月坐了下来,有些窘迫地用掌心蹭着自己的膝盖,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我找过你很多次,但他们都说你不在。”
“嗯。”容虚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面前的演算台,“不在。”
演算台上画着些他根本看不懂的算式,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出来,容虚镜的心里也很乱。
“你没事吧?”古逐月小心翼翼地问。
容虚镜沉默了很久很久,正在古逐月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问,才算是没说错话的时候,她才慢慢开口:“什么叫有事?”
“顾长门……”古逐月刚说出他的名字,就忽然意识到他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容虚镜冰冷的神情明显也有了一丝裂缝,她听见顾长门的名字,便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
古逐月试探着将手掌覆盖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他不知道容虚镜去了哪里,她的身体冷得像是刚从冰川里挖出来。
“怎么这么冷。”古逐月想没想就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将她裹了起来。
古逐月比她挺拔不少,肩膀也宽厚很多,容虚镜裹着他的衣服,倒真的很想是裹着薄被。
“你来做什么?”容虚镜终于侧过头,给了古逐月一个正脸。
古逐月也摸不准容虚镜现在的心情,她的脸上一直都戴着冰冷的面具,她想让古逐月猜到时,古逐月便能摸到一些情绪。
但如果她不想,古逐月就真是一头雾水,比如现在。
“来陪陪你,”古逐月说着,他看着容虚镜的神色,便又解释了起来,“当然我不是说你怎么样了,我就是觉得……”
“就是觉得你需要有个人陪在你身边。”
古逐月把衣服收紧了一点:“虽然你不会哭,但我感觉顾长门对你,其实很重要。”
容虚镜冷眼看着他的所有举动,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种哄小孩的伎俩忽然就让容虚镜有些想笑。
古逐月有时候真的挺笨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就轻易被顾长门蒙蔽了,以为他就是帝星。
可她又想起来古逐月在战场上和政局中的天赋来,他比不了尉迟醒,但要是论学习的速度,他真的不见得比尉迟醒差。
他只是遇到自己得太晚了。
可追回一切的源头,造化又是如此将所有人戏弄于股掌之间。
“你我之间,血仇似海,”容虚镜说,“你真要如此待我吗?”
第二百零三章 血仇[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