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热讽,怒气反而被激得越发盛了。
东海王始终坐在一旁纹丝不动,戏唱到这一步,眼瞧着涂隽就要彻底翻脸,他却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地拱着火:“太子殿下怎么会有那个意思呢?特使多虑啦!”
果然,话音方落,涂隽的面色又暗了许多。
此刻,堂上众臣本该站出来好言劝解、替赵廷衍解围,然而他们却一再被陆承安以眼色威胁,一个个噤若寒蝉,什么动静也没有。
赵廷衍好歹是太子,若是被气头上的涂隽损上几句,面子上总归撑不住。这个时候,他不能再贸然开口,于是偌大的正堂竟瞬间鸦雀无声了。
“涂大人,您到底累不累?”谁也没想到罪魁祸首顾谦之竟然又站了出来,而且还是满脸不以为然,“兰亭序,说出天大去,也不过就是一副字画,跟你们西卫的颜面、我们大殷的颜面有什么关系?如此瑰宝散佚于战火,这是不幸,你们不也是不忍心见它流落天涯,这才费尽心思找出来的吗?好容易找到,拿出来我们一起辨明真伪,若是真的,那再好不过,若是假的,那就再找嘛。太子殿下就事论事、明明是好心,你却不领情。”
顾谦之不是官场中人,说话做事全不按规矩来。赵廷衍怕他惹祸,本想阻拦他,一眼瞥见涂隽紧咬牙关一言不发,脸色虽是难堪,却似乎没了方才的暴烈。
“涂大人,我有一言,请您听听看。”顾谦之上前几步,直接站到了涂隽的面前,目光坚定地迎上去,没有一丝慌乱,“兰亭序之所以盛名不衰,是因为它凝聚了王右军一生书艺之精华,笔法、法度、章法,皆代表着至善至美。我们痴迷于它、执着于它,是因为想要承袭书圣的技艺和精髓。如今它丢了、不见了,并不代表对至美的追求就没有了。为什么非要执拗于这一幅字的真假?正如方才太子殿下所言,写出这幅字的人,他的技法于当世而言,鲜有人能望其项背。即便确为赝品,却仍有许多值得我们研习、揣摩之处。换言之,就算这幅兰亭序是真的,但若诸位只是徒慕虚名、人云亦云,根本看不懂其中的精妙,那么真迹也一样毫无价值。字画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当年兰亭序遗于战乱,不能为我大殷所有,可我大殷太祖皇帝的功绩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他平乱世、安黎民,让这片土地重归太平,又兴办太学、劝学奖善,鼓励士子们修习圣贤之道。大殷的人才不会因一副兰亭序的丢失而凋零,同样,西卫也不会因为这兰亭序为赝品就贻笑大方。”
说到此处,见涂隽仍无反应,顾谦之微微一笑转向赵廷衍:“殿下,臣不懂国事,说的话或许直白了些,失了轻重。臣拙口钝辞,只有写得字还能稍稍入人眼。殿下可否容臣以笔代口,以呈肺腑之言?”
赵廷衍有些迟疑,但见他优容不迫,随即示意下人送上笔墨纸砚。
顾谦之微微颔首谢之,转身取过斗笔、润足了墨,临纸而立。此时的他与方才的嬉笑无忌判若两人,眉眼稍凝,沉静的视线随笔端游走,举手之间似有音律流转,滂沱气势如万马奔腾,提顿波磔若龙跃清泉。
笔收、意绵,众人来不及回神,顾谦之已经将斗笔扔到一边,笑着请赵廷衍过目。赵廷衍意犹未尽,稍稍定神,缓步行至他身侧。
“尚贤使能。”
四个大字若凤翥龙蟠般潇洒俊逸,又若名剑出匣般光耀夺目。
涂隽旋即跟了上来,却被眼前的字惊得心神一震。他明白,今日确是遇上了高人,若再纠缠下去,恐怕自己的面子连带西卫的面子全都要荡然无存了。
“嗯,这四个字写得好!意思也好!”赵廷衍毫不掩饰心中的赞许,见众人纷纷围上来拊掌惊叹,他转首看向涂隽,态度诚恳、语气平和,“大殷万象更新、西卫承平日久,你我两国皆是人才济济。一幅字画或许可以装点门楣、锦上添花,却并代表不了什么。谦之虽然直白了些,但他所说的道理却令本宫醍醐灌顶。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我开了眼界、也受了教。兰亭序一事到此为止,本宫会严禁有人再擅自议论,特使意下如何?”
第二十九章 尚贤使能[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