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蛾眉淡扫,浅浅凝蹙,眸中明显多了几分不满,那股娇蛮气又回了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顾谦之猛地一惊,差点没原地弹起来。
“不是、没有,我只是惊讶。没想到公主的见解如此深刻,大有醍醐灌顶之意,枉我自诩熟读陈王诗赋,却根本没看透这其中的玄机。”他说得很快,像是急于掩饰慌乱失措的内心。
赵玉尘不好意思地偏过头,一双手反复摩挲着膝上的裙褶,尾音短促而上扬,轻快地像是在轻吟浅唱:“我只跟师父学过些诗词,不像哥哥他们可以正儿八经入学堂听讲,所以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一家之言罢了。说来也巧,人人都知你最敬重的人是陈王,而我偏偏喜欢文帝。这对兄弟的关系在世人眼中如同水火,可抛开流俗和偏见,才能窥得其中的隐情。帝王家总是不缺反目成仇的戏码,但谁又能知道这些人在刀剑相向之后承受着怎样锥心蚀骨的折磨。外人一句轻飘飘的最是无情帝王家,自以为看透了一切,其实什么也不明白。就像洛神赋,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其中求不得、放不下的凄美爱情而伤怀感动,可要我说,他们根本就是自作多情,完全没看懂陈王的心。”
“哦?”顾谦之被她勾起了兴致,暂时抛开眼前的恼人事,轻声追问,“那你如何看?”
赵玉尘转回头,贝齿轻咬下唇,勾得嘴角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似乎有些犹豫,顿了片刻才开口:“他说过,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所以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即便无法居于庙堂,他也始终心怀家国社稷,多次上表以求自试。屈子宋玉爱以香草美人自喻,以纾解怀才不遇的痛苦。陈王受他们所感,便以宋玉的神女赋为感写下了这篇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蓉出绿波,这样完美无缺、可望而不可即、却令他牵肠挂肚、忧思难忘的不是什么姑娘,而是他穷尽一生所追求的理想。恨人神之道殊,果真一语成谶,直到死,他都没有等到朝廷启用他的诏书。或许因为我和他一样,都是皇族,所以能稍稍体悟他的心境。我同情陈王,却也理解文帝。请求自试是陈王身为人臣的责任,不用他是文帝作为天子的责任。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只是所处的位置不同,又不能将真心展露于人前,只好独自哀伤了。”
说到这里,赵玉尘沉了一口气,轻轻挽住了顾谦之的手臂:“谦之哥哥,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皇族并不都是冷血无情的怪物。你不要这么畏惧我,你有需要照顾的家人、朋友,有心仪之人,我都不会干涉,我只想以后的人生里可以继续有你在。不要再说一些好像老死不相往来之类的狠话了,我会难过的。”
顾谦之彻底沉浸于震惊中,完全忘记要与她保持距离的事。他任由赵玉尘这么挽着,眉心微动,眼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他从没想到,在对陈王的认知上,赵玉尘竟是第一个与自己达到如此一致的人。
他以为衣食无忧的赵玉尘只会憧憬缠绵悱恻的风花雪月,却不知她对人心有着如此透彻的洞察。她真情真性,然而在大是大非上又令人难以置信地超脱冷静。一时间,顾谦之开始期待,这个姑娘到底还有多少不为自己所知的惊喜?
这一刻,顾谦之的心猛地静了下去,耳畔能听到的只有近在迟尺的匀净轻缓的呼吸。
似乎有人在他的心头牵起一道五彩的丝线,轻轻一拨,便悸动不已。
他第一次在面对赵玉尘时,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欢欣。
意识到内心的瞬间,顾谦之傻了眼。后知后觉的心动令他无所适从。
而赵玉尘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下意识地靠地更近了些,几乎就要贴上他的脸。这一次,顾谦之没有躲,只是兀自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与她四目相对。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话,蛊惑的、旖旎的、期盼的,令人血脉喷张、心跳加剧。
“公主,我们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不然会被发现的。”
阿霓的声音适时飘了进来,吓得两人一个激灵,赶忙撤开了些距离。
赵玉尘蹭地站起身,脸上红得像是喝醉了酒:“谦之哥哥,我该走了。”
顾谦之偷偷缓了几口气,佯装镇定地起了身:“赶紧回去吧。”
赵玉尘含羞带怯地跑了几步,又难为情地驻了步子。
“以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顾谦之一愣,随即温柔一笑:“嗯。”
第六十章 蕙兰杜若[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