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似消停了一阵儿,他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听得柳予安道:“你那一掌,是故意受下的。”
贺北淮假装睡着了。
柳予安也不用他接话,只接着道:“我虽不懂武学,却还看得出来。自你从南境回转,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根线,断了。你这病,可还有得治?”
屋中沉寂良久。
柳予安叹了口气,以为他照旧不会答话时,贺北淮却轻轻道了四个字:“药石罔效。”
……
次日早。
长鹤码头的草屋里,时月躺在外屋的床上睡得正酣,里间就躺着还在昏睡的李誉。两张床都被人占了,身为三皇子的商炀便只能坐在桌边打盹儿。
彼时一缕晨光从窗框照进,一派寂静之中,忽闻群鸟惊飞之声。时月猛地睁眼,从床上翻身坐起。商炀也同时听到了动静,下意识的朝窗外一看,疾步走到窗边去观察。
时月昨夜醉了酒,现下脑仁还有些疼,她拍了拍脑袋,醒了醒神,问道:“什么时辰了?”
“应是刚至辰时。”
屋外又有鸟燕从后山方向飞过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商炀见状蹙起眉,时月赶紧去里间瞧了瞧,见李誉也醒了,依旧是茫然地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时月正想开口跟他说点什么,一道清朗男音夹杂着无匹内劲传到了屋内。
“朱雀司门下,特来拜会地首,向地首借一人。”
商炀神情凝重,匆匆锁上了窗。转头一看,时月拉着李誉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先让李誉坐在床上,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到角落的水缸旁,慢悠悠的往洗脸盆里舀水。
商炀急忙走到时月身侧,低声道:“来者是个高手。”
“听出来了。”时月舀好水,悠悠洗漱。
商炀:“……”
商炀忍了一下,接着凝重道:“听他们的意思,理当是冲……”他朝李誉瞥了一眼。
“听出来了。”时月洗完脸,又开始梳头:“来的应该还不止这一个。”
“你如何确定?”
“傻孩子,就冲你问这话,你就不适合围炉打群架。”
“???”
“一个人又打不过我,不做万全准备,他们怎么借人?”
“那你既然都知道……”
商炀话没说完,就看着时月拿着洗脸帕走到李誉跟前,不分三七二十一的在李誉脸上使着劲儿擦了两把,力道重得像要把李誉的魂给擦回来似的。
只可惜,李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商炀恼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洗脸。莫不是此事你早料到了?”
“哦,那倒没有。”
“……”
时月准确无误的把洗脸帕又丢回了盆里,接着往桌边一坐,倒起昨夜的凉茶喝。见商炀一副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模样,她才把茶水咽进了肚里,耐心解释道:“昨日我出城时,和贺北淮打了一架,众目睽睽之下,贺北淮是被我打得当街吐血。”
一听这话,李誉总算抬起了头,那赤红的眼里顿时闪出点点的光,直直地盯着时月。
商炀愕然不已:“你昨夜为何没告诉我!首辅伤得严重否?”
时月默默看着商炀。
商炀白了脸:“依你之能,首辅必然受伤不轻。”
“嗯,换个人,已经当场暴毙了。”时月说着,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我以为,贺北淮都伤成这样了,你这些个师叔们,总该去找他而不是找我的。估摸着,贺北淮也是这么想。这四司的目的……倒是愈发有趣了。”
时月睨向李誉。李誉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商炀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插话道:“那现在如何?对付这些人,你有多少把握?”
“假使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就是十成的把握。可现在带了你们两个拖油瓶……”
“时月!你说谁是拖油瓶!”
时月笑嘻嘻地站起来,一把搂住商炀的肩膀。就这么一搂,商炀前一刻的火气“滋拉”一下,灭了一半。
时月小声道:“你看啊,李誉他家门巨变,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来,没人看着他,我怕他做傻事。万一真被你这些个师叔捉去了,只怕这孩子会毁在他们手里。所以,我是想……”
“不可能!”商炀铿锵有力道:“上一回,我便眼睁睁看你被马叔带走,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孤身犯险。”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不会单独带李誉走!”
时月感动地点点头,继而冲商炀道:“好孩子,这份孝敬师叔的心,简直感天动地。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带李誉走,你留下断后。”
商炀:“……”
“你认真的?”
“认真啊,我刚就是这么计划的。”
商炀一时竟不知是该吐槽时月还是反驳时月,这种情形,她难道不该说大家共进退吗?他果然是高估了时月的靠谱性……
这厢商炀刚想开口,外面又是另一个男音传来:“李誉,李家满门抄斩的告示已贴满槊城,明日午时就将行刑,你不想亲眼去见你爷爷最后一面吗?”
李誉当即站起,红着眼沉默片刻,闷头就要往外冲。时月手疾眼快,一把按住李誉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再看屋外的方向,时月已然变了眼神。
“诸位,对孩子下手,有失我等鬼谷之风吧。”
伴随一声琴响,第三人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地首何需自恃高洁,若要论利用这孩子,地首也不遑多让。”
李誉眼眶更红,几乎洇出了一种妖冶的猩色,他看着时月,目光里是不敢相信,是不愿相信。
时月张了张嘴,外面的人又道:“李誉,你认她为师,不如问问她,究竟为何收你为徒。李家的人没死绝,贺北淮就算不上罪大恶极。她是要用你保贺北淮的命。”
“是……是真的吗?”李誉颤着声音说。
时月闭了闭眼,没有否认。
“为什么?”李誉悲怆地问出声,却换不来答案,这茫茫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一人,拨不开眼前的迷雾。他想往外走,却又受制于时月,无法前行。那肩上的手,似有千斤之重,阻了他的路。
“你放开我。”
商炀走近,对李誉道:“外面人的话,不可信。他们皆是鬼谷中人,巧舌如簧,颠倒是非。”
“小儿,论鬼谷中人,这东夷女君和北燕首辅,可皆为我鬼谷的天地双首。李誉,你不妨再问一问,灭你李家满门的贺北淮,和你的师父,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誉还是怔怔地看着时月。
时月碧瞳一阖一睁,愠怒之色如狂风骤雨,掀起骇浪。
“斗奴场母子之局,我尚未与尔等清算,今日,诸位既然来了,就请,留命于此。”
第八十章 我带孩子先走你断后[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