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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比母乳还珍贵的豆腐乳[2/2页]

八月十五是清秋 唐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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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去。
      我跟三哥受了惊,大哥本想先回家,可孟家庄已经在眼前,再说这年早拜晚拜,早晚都得拜,不如就去吧!
      孟家庄不大,三十来户人家,庄子跟九山之间隔着一大片农田,白雪覆盖下,分不清哪儿是田,哪儿是路,倒更方便了。穿过农田,跨过一条绕村小溪,溪边门口有九级青砖台阶的就是表哥们的家。大门闭着,二哥敲了三声,没人应门,他又敲了三声,扬声喊道:“表哥!表嫂!”里面没有回音,可门是往里闩的,应该都在家呀!莫不是还没起床?但那会儿也快十点了,二哥疑惑地望向大哥,大哥把右肩上的柴换到左肩膀上,说道:“兴许没听见,你再试试。”二哥又连敲了六下,喊道:“表哥表嫂!你们在家不?”我也扯开嗓子叫:“表哥表嫂!是我!十五!”
      里面总算有了动静,不大功夫,传来了大表嫂的声音:“哎!来啦来啦!”
      进了院子,才发现原来表哥表嫂们都在。
      大表哥右手食指跟中指间夹着半根燃着红星子的烟,送到唇间吸了一口,说道:“这么大雪,就不用来拜年了!”
      大哥先把柴挑到院门左边的柴房里,仔细地码到柴堆上,回头说:“那咋行!”
      “以后别再费力了,你瞧咱也不缺柴!”二表哥两手插在军绿色的棉篓口袋里,缩着肩膀说道。
      “山上反正有,就顺道挑些过来。”大哥拍拍粘着柴灰的手说。
      “大表嫂,蓉蓉呢?”以前每次过来,我都跟大表哥的孙女——与我同岁的蓉蓉一起玩,此刻,院子里只有表哥表嫂们,小辈们一个不见。
      大表嫂站在大表哥身侧,回答道:“在屋里呢!”
      “我跟蓉蓉玩去!”我说着就要往屋里跑,却猛地一下被大表嫂拉住,“你别进去!”
      “为啥?”我张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大表姐。
      “那个啥!呃……蓉蓉她病了,不舒服。”大表嫂支支吾吾地说。
      “这样啊!那我瞧瞧她去!”我挣脱大表嫂的手,又要往屋里去。
      “都说了让你不要去,你咋不听呢!”大表嫂截住我,声音比地上的雪还冷。
      我惊愕地看着大表嫂,那是第一次,一向笑容满面的大表嫂不笑了。大哥也有些愕然,二哥倒是淡定得很,看气氛有些不对,忙把我拉回自己身边。
      身穿桃红绣花棉夹的二表嫂忙出来打圆场,“是这样,蓉蓉感冒了,大表嫂担心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哥笑了笑,转身对我说,“十五,听话啊!下回再跟蓉蓉玩,好不?”
      二哥默默地看了一眼面前整齐的队伍,两个表哥站中间,两个表嫂立两头,二哥向前几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二表嫂跟前,递上篮子道:“这是给大表哥和二表哥的。”
      二表嫂却推开了,说道:“哎呀!不用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就好了。”
      “拜年哪能空手的,您就收下吧!”二哥又推回去。
      “不用不用,你们带回去!”推搡间,一包白糖下雪似地往地上洒,二哥忙把篮子放下,一检查才发现原来是包白糖的报纸湿了。
      大哥解释说:“实在对不住,刚才来的路上,见有个姑娘吊死了,就在对面那棵大树上,也不知是哪家的人,老三跟十五都吓到了,所以,一时没留心,把篮子搁雪地上了。”
      “啥?”列队齐整的表哥表嫂们倏地从衣领里拉出一排脑袋,异口同声地问。
      “有个姑娘吊死了。”大哥重复道。
      “你们撞见啦?”大表嫂跨步出列,眼里冒着好大两簇火苗,再旺一点,能把她前额的刘海烧着了。
      大哥不明就里地看着大表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我先插了话:“撞见了,那模样可吓人了!”说完,我还打了个冷战。
      “撞见了你们还来?”大表嫂倏地气急败坏,训斥道,“真是晦气!这大过年的,你们这是存心给咱家招霉运来啦!”
      我们兄妹惶然地愣在一旁。
      “还不快走!把这些晦气的破东西通通都拿走!”大表嫂喘着粗气,好像跟人打架似地。
      二哥什么都没说,弯腰去提篮子,大哥气得声音都在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那些破……破东西就别……别要了!”
      二哥却依然缓缓提起篮子,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说:“为啥不要?”说着转向大表嫂,“这些晦气的破东西是我跟大哥挑了十担柴火去集上卖了换来的,爹娘还在的时候,送来的也是这些破东西,难为你们吃了那么多年。”
      自那以后,我们便跟孟家庄的亲戚断了往来。那时候,我还小,每到过年,总还嚷嚷着要去蓉蓉家拜年。慢慢长大后,也就明白了许多事情,我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谁都不想攀个穷亲戚,更何况我扫把星的恶名在外,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再说,我的亲叔尚且把我们四兄妹扫地出门,更何况是表亲?
      父母走了,房子没了,亲戚们见了我们四兄妹都像见了鬼一样躲,我们被逼无奈,只能窝在那小茅屋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多亏了以前大碗瓷器正对门老王豆腐的女儿映香,也就是我现在的大嫂,背着她爹不知偷偷送了多少坛豆腐乳到那小茅屋里,那一年起码有一半的日子,我们吃的都是豆腐乳送稀饭。
      站里的人来一拨又走一拨,热闹一阵儿又清冷一阵儿,终于到了我要离场的时候,没有留念,没有不舍,有的只是急切的归心。
      我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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