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东家瞒地。
除了没名儿没心没肺,整天吃凉不管酸欢天喜地,余下不管穷富,这些日子都有了心事,都想到了眼不前儿就要开展的土改斗争。一九四七年才刚被我军解放的留镇地方,和老解放区仅隔着一道山岭,早前发生在马峪解放区的土改斗争,因为缺乏斗争经验,也因早期土改缺乏政策指引,有些村庄发生了残酷的流血斗争。除了分土地,分浮财,分女人,为防止挟嫌报复,个别地方甚至提出了消灭地主的口号,马峪小沙河河滩一时血雨腥风肝脑涂地、活埋地主富农的消息,让水沿庄有买卖又有田产的高门楼胆战心惊。艾书田这小地主藏奸耍滑盘算着金蝉脱壳的主意,两兄弟的土地明摆着相差悬殊,事实上祖上留下的田土,兄弟间地契上早就含糊,明显老大小奸心明显占着便宜,幸亏没名儿不识数兄弟俩凡事都是长兄做主。这样也有一宗好处,艾书田知道香久心里明镜一样,所以老大两口子对香久恩长的包容,也是一箭双雕,既堵了香久的嘴,又巧使了徐恩长。艾书田不白是大当家,遇事总有鬼点子歪主意,他认准恩长人品忠厚,还有一层侥幸,他拿捏住恩长香久的私通把柄,仓惶中把恩长当做了救命的稻草。
挤在人情夹缝中的徐恩长,这才知道手中的酒杯捏得沉重,一向豪爽仗义的徐恩长,这才知道东家真着了急就象人站在了悬崖绝壁上。那时节的恩长谈不上脑子里有阶级觉悟,他秉性中有一种天生的柔软和忠厚,受不得旁人落难和苦口相求。
响晴的天上兀自结出一朵荡云,风送云从,一股冬日的旋风,漏斗一样栽进场院儿,挟裹着枯枝败叶,又拧成一股绳,呼啸着系向天庭。屋里的对语被旋风搜去,也躲不过在堂屋地摘耳细听的刘香久,何况事关她的情人心肝恩长大兄弟。就在恩长左右为难欲允未允的当儿,嘴角吮着发丝的香久,从堂屋地嘿然道:不兴逼他,老艾家的罗烂,扯不到两旁事人头上!艾书田正满肚子心火,平空香久横插一杠,气得一墩酒杯,就摔下脸,碾道驴一样脸拉得老长。这时屋里的田凤娥瞅一眼炕上的没名儿,忽然叉腰叫道:呦~~~,知道惦记人儿了,胳膊肘儿还朝外拧,还睡着艾家枕头,怎就丢了魂儿了?经她挑白,香久就臊了,羞臊成暮春的晚霞。话一挑明,也不知香久哪来的勇气,当着没名儿的面儿,香久站成了一棵怨柳,恨言道:这不怨他!我都认,冲我来!用不着骂糊涂街,不兴下套子,把人往火坑推!艾老大没想到有这一出,不敢回嘴,他知道香久的分量,更不敢得罪恩长,忽然脑门一热,就上来脾气,仗着酒劲儿,抬手就给了媳妇一巴掌,打得田凤娥满脸委屈,一跺脚就气夯夯躲前屋去了,她惹不起艾书田,这一家子指着艾书田挑台呢。
那天闹个不欢而散,隔不两天,香久没想到大嫂来给她赔不是,还给弟妹捎来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块直贡呢布料,说是送给弟妹做衣裳,推脱中包袱里又显出一匹家织青蓝布,这是咋说?香久端详那块布,足够做两身男装,田凤娥用手点点香久,又噘嘴儿努努屋里又暧昧地指向碾道房,香久臊得不行,她知道了大嫂的用意,那口怨气气也就消了不少。那时的徐恩长脸儿也薄,他是个脸热见不得好的人,他架不住东家把好事都喂他嘴里,说归齐他还是掉坑里舍不下香久。东家的美人计让土改中徐恩长阶级立场不稳,日后东窗事发,说村里有人检举揭发,现出两个不同版本,有人说恩长替东家瞒地,也有人说是东家移花接木转移田产,临土改把二十亩好田仨瓜俩枣卖给了恩长。土改工作队还拿这事做了典型,恩长也老实做了交代,日后这成了恩长挥之不去的历史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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