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看见亲妈掉眼泪,就只当亲妈被眼前这男人欺负,担心亲妈被恩长领走。那时候上房没名儿的亲哥艾老大,早染病上西天享福去了,留下病歪歪大嫂。大嫂嫌晦气,求人把前后院砌一道短墙隔开,隔开了柳叶桃和碾道房。长成半大小子的满仓爱走墙头串房檐儿,他图稀眼亮能看见十五个大门一条街,当然满仓和大妹子麦熟更关注碾道房,多少回堵碾道房的烟囱,恩长看见砸肚里也没有告诉刘香久。
荒灾之年,吃饭事大。在三步两座桥,丧事象皮影人儿一样如影随形络绎不绝,生孩子添人进口的喜庆事儿,却象秋天的高云稀疏而辽远。没有了谷物女人丢了月经,男人乏了房事,人瘦得只剩下举目无神的目光,四处搜寻聊能果腹的树皮、榆钱儿、野菜和薯秧。稀缺的年月把想象力发挥到极致,鸟儿和田鼠成为稀罕物令人疲于奔命。满仓成为捕鸟捉鼠的能手,端鸟窝使他在杨树、榆树和房脊间穿梭游走,使恩长和香久家的屋檐与头顶上,增添了一道飘忽不定的针刺目光。
没名儿头脚走,转眼春天就到了,饥荒并不能阻止花朵的开放和疯狂。三步两座桥边的山野和田岗并不理会人间的灾难,一种叫春懒儿和云雀的鸟儿,在春天河流的浅滩和原野的草地上,用优美的盘旋和欢快的飞舞,把人间的愁苦变得失真和虚幻。半筐和整篮的灰碟菜、猪毛草和马齿苋,让水饱的肚皮空欢喜一场。犁湾河水映照出面露病容活鬼样的脸颊,人人面色萎黄洇染着泛青的菜色。饥荒年月燕塞边地乡下的饥民,幸亏东邻白山黑水,长城那边的黑土地堪称关里灾民的福音。留镇的商市街紧邻的铁路三等小站,蝗虫一样的饥民纷纷突破封锁,扒车东去自谋生路。三步两座桥周边的红旗社、东风社组织民兵围追堵截,干部们带领民兵在留镇周边布置了两道封锁线。
活屁股从长城口外弄回一口袋薯干,路过香久后门,因口渴或有了别的念想,使劲儿朝院儿里张望,从前村里秧歌队扭到留镇看花灯,香久扭旱船和活屁股也配过搭档。曾经吃粮当兵会点儿拳脚的活屁股,五几年也曾在河那边,与清云观的道长切磋过拳脚武艺。也不知是活屁股武艺高强,还是道长忌惮活屁股的大儿子吴臣的威望,从朝鲜战场复原回乡的吴臣,后来带头组织了高级社,成为一村之长。从那以后,心盛逞能的活屁股除了头一回败阵失手,后几回每次当众挑战道长,都以道长败北告终,从此活屁股在十五个大门一条街,晃膀子昂头横撞。死老婆没再续弦的活屁股,自从有公社,就没撸过锄杠子,凭靠看秋看场干俏活。没少偷嘴偷腥占便宜,品尝过不少招腥女人的活屁股,馋猫一样也早想和香久有一腿,只是碍着艾家在庄上大家族人多势众,又独惧恩长指哪打哪儿不离手心的带响长鞭,活屁股只能窥望心痒。眼见没名儿撒手归西,活屁股这才又心中敲鼓。他使劲儿张望紧对个碾道房,院儿里横草不动,竖草不晃,准知道恩长当饲养员常在饲养处,社员也都淹在大田里土里刨食,十五个大门一条街安静得尘埃落定一样。活屁股一时百爪挠心,仗着手里有粮食,就壮了胆。活屁股知道那时一口袋粮食的分量,换别人,一把米几个净面窝头都能换个美景良辰。活屁股一进院在菜畦旁沿儿瞧见一盆柳叶桃花,只是那盆春开正旺的柳叶桃,没有摆在墙头根儿下,他早听说短墙头儿上露出柳叶桃花,那便是香久私约恩长的信物。想到这一层活屁股一时止不住心猿意马,就心滚热走进了香久的堂屋。香久正做针线,猛回头看见了活屁股立在眼前,冷丁活见鬼一样吓得魂飞魄散。那年活屁股也就五十几岁,死老婆的活屁股还结实得象磨盘石碾,还能轻松破豆子磨浆水。活屁股此时涨红着脸似有几分不安,从喉咙里低声言道:大晌头走热了找口水喝。说着手指指地上装粮口袋,又挤咕眼睛暧昧地朝对个屋鸟悄地挥手。屋子里弥漫着干燥的气味儿,从堂屋窗棂射进的阳光里,细如尘埃的颗粒一边飘浮一边思想着故事的结局。
没名儿前后脚,也追随了大花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