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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六十六[2/2页]

六州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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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要求自己。”
      “尽信书不如无书。时移世异,圣人道理可以用来考试,却不能照本宣科地用来做事。”张厌深依旧是笑眯眯地,温和地对学生们寄予厚望:“哪日你们得到了答案,记得来告诉老朽,我说不定还得叫你们一声‘老师。”
      贺今行在老人的注视下,郑重地点头。
      不管有没有“乐郊”,总要努力找过再说。
      话音刚落,有人在外敲了敲门,“诸位,可以吃饭啦!”
      “终于!”晏尘水第一个开门出去,携香在外叉着手等他们。
      众人一起去倒座,顾莲子打量了几眼携香。
      后者向他福了一礼,“顾二公子。”
      他皱眉道:“你怎么给别人家做帮佣了?”
      携香笑笑:“殷侯府不需要太多人,但奴婢总得混口饭吃。”
      “你可以来公主府。”
      “谢公子记得奴婢。但晏大人家里就很好,人少事少,奴婢暂时不打算离开。”
      顾莲子狐疑地看着她,又扫一眼扶着老人的贺今行,说:“不来算了。”
      贺今行没注意他的目光,只是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就有了思路。
      自己一个人不行,还可以请人帮忙啊。
      这顿午食做好已过辰时,携香记得顾莲子随身带着小蛇,还准备了给蛇吃的冷肉。顾莲子当时不曾道谢,吃过饭就走了。
      第二日,乐阳长公主府上便送了年礼过来。
      晏尘水签字收了,觉得稀奇。
      晏大人身居二品,掌的又是御史台,各个节日人情客往也算得上频繁。但因同僚皆知他家里没有女主人,是以基本都是和他本人应酬,很少会送礼到家里来。除此之外,和皇亲国戚来往也是头一次。
      携香帮着收拣,看了看礼单,笑说昨日一顿饭值了。
      当晚,晏大人便请张厌深用送来的徽墨写了几幅对联,然后让两个小子架了梯子,打着灯笼,把对联贴上了门楣。
      一觉醒来,便是腊月三十。
      一年的最后一日同往前其他日子好像没有什么区别,早起该练武读书还是一样。
      裴明悯过来时,管家跟着一起送了两份年礼过来,一份给晏大人,一份给张先生。还额外带了一大篮小食,却是他自己给同龄的少年们准备的了。
      待到下午,贺今行提前做完功课,向张厌深告假出去一趟。
      他数了数积蓄,买了一篮“五福盘”去贺冬的医馆。再出来时,手里换成了一小箱子常用的药品。
      日落西山,热闹了一天的街市蓦地冷清下来。行人尽皆归家,准备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
      他走在街头巷尾的饭菜香气里,没急着回去,而是转去了紫衣巷。
      一是晏大人要参加宫里的除夕宴,等他回来还得许久。二是哪怕年节压力倍增,但漆吾卫在百官放假前总该有一些休息的时间吧?
      贺今行打着碰运气的主意,翻进陆双楼的院子里,却见门窗都是锁着的。
      有些可惜,他想。然后跃上房顶,在屋脊中央坐下。
      时间还早,可以再等一等。
      夜色渐渐将他包围,他默默回忆着今日张厌深给他修改过的文章,看灯火亮起,看雪花飘落天际。
      等到有人像只鸟儿一般,乘着油纸伞落在他身前的屋檐上,倒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来了?”陆双楼呼了口气,将背着的长匣一侧,挨着他坐下,分了一半的遮蔽给他。
      “幸好我总感觉落下了什么,换防也还有一会儿,能回来一趟。”他语调上扬,明显很高兴,“刚远远看着房顶上有个黑影,我猜是你,还真是你。”
      “要过年啦,所以来看看你。”贺今行笑道,把药箱递给他。
      陆双楼接箱子时碰着他的手,有些凉,立刻说:“等了很久?下次给我留个信就行,约好时间再见面。”
      “还好。我本就打算在宫里筵席散时回去,这期间等得到是我运气好,等不到就下次再来。”贺今行并怕冷,知对方要赶着回去,便抓紧时间说正事:“这次还有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我想查一些人,但我对宣京外城的情况不够熟悉,又因为人手的原因必须要节省时间和精力。所以想问问如果是你,会从哪里入手?”他将他要查的那些人的情况大致说了,只略去了目的和嬴淳懿先行裁撤的步骤。
      “五城兵马司的啊。”陆双楼轻飘飘的一句,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你说的这类人呢,大多都混迹在外东城玉华桥那一带,要找把柄也不难,揪到一个就能带出一窝。”
      “不过你查他们干嘛?”他抱着药箱,没了笑容之后,瘦削许多的脸庞轮廓变得锋利无比,低声道:“谁和你有仇?我替你……”
      他想说“杀了”,但话到嘴边却不自觉咽下去,换成:“我替你解决。”
      “没有。”贺今行说:“我打算春闱之后求个外放,想着临走前能做一点事就做一点,现下正好遇到机会。”
      他说话是一惯的平和,陆双楼却觉出点儿不对劲,“你这意思是不止几个人啊……你要对付整个五城兵马司?”
      他想了想,说:“不算,只是把不好的祛除掉。”
      “你这还不算?”陆双楼笑出声,抬肘搭上他的肩膀,“过分了啊同窗。”
      贺今行转过脸,眸子里映着渺远的火光,“过分的不是我啊。”
      陆双楼与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好吧,我可以帮你。但那帮人很记仇,你不要出面,把名单给我,我找人去查,免得给你留下什么祸患。”
      “不好。总得有人直接面对,其他人也会有风险,还不如我亲自去。事情结束的时候我多半已经离开宣京了,也不怕报复。”
      陆双楼不想和他唱反调,便说:“也行,宣京下九流行当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规矩,到时候我让人给你领路,你走一遍就知道该怎么查了。”反正有他在,谁要报复他的同窗,得先问过他手里的刀。
      贺今行站起来,拱手道:“多谢。”
      “不用。你不说谢,我可能更高兴一点。”陆双楼也跟着站起来,背着长匣斜斜扛着伞,对他笑了笑:“同窗,下次再见。”
      说罢,脚下一点屋瓦,奔向皇城的方向。
      “下次见。”贺今行下意识说道。他在房顶上又呆了一会儿,才准备回去。
      直到他走到玄武大街,脑子里都还回放着陆双楼那个笑。明明都是笑,但给他的感觉,和对方在小西山时几乎截然不同。
      很奇怪。
      他这么想着,忽觉脚下震颤,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不过几息,一支马队便跑进他的视野里,半空中玄底白虎旗随主人迎着风雪起舞。
      “顾大帅?”贺今行惊讶地喊道。
      正在怒头上的顾穰生以为他是姓秦的派来拦他的,大骂道:“滚回去告诉秦毓章,老子要是能忍气吞声在宣京过了这个年,老子就不姓顾!”
      余音和着飞尘滚了几圈,马已跑出数十丈。
      他站在原地猜测发生了什么。
      看情形,顾大帅一行是要回南疆,但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走?算算时间,他们原本应当在除夕宫宴上才对。
      也很奇怪。
      贺今行思考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回走。
      结果刚走两步,又有单薄的马蹄声响起,应该只有一匹。
      他寻声望去,只见一张巴掌大的脸上青筋尽凸,面色和其身后飞扬的披风一样煞白如雪。
      一人一马像一阵狂风从他面前卷过。
      “莲子!”贺今行认出是谁,来不及细想便拔腿狂奔追了上去。
      好在他轻功不弱,短时间内能跟得上马的速度。
      距离稍近,便听见顾莲子一路追一路骂。
      “顾穰生!你个老混蛋!”
      “你又骗我!”
      “你给我停下!”
      前方奔涌的马队里,陈参将犹豫着说:“大帅,二公子好像在后头,要不咱们……”
      “不管他!”顾穰生斥道,“让他们开城门!”
      “是!”
      守城卫换成了禁军,早看到白虎旗,又见陈参将拿出皇帝谕令,忙不迭地开了城门。
      马队毫不迟疑地出城。
      刹那间,天地脱离了城墙的束缚,变得深邃无垠。
      顾穰生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抓到小儿子半片身影。
      顾莲子目眦欲裂,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你等等我啊!”
      “爹!”
      他眼里只有合拢的城门,刹蹄不及,马儿撞上鹿寨,直接将人甩下了马背。
      他重重地摔到地上,滚了几圈,织锦披风沾满湿哒哒的雪泥,脏污不堪。
      搬鹿寨的禁军吓了一跳,跑过来察看情况。
      顾莲子咆哮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了!”
      两名军士面面相觑,估摸着是个有来头的主儿,便又悄悄退回去不管了。
      只剩少年人伏在雪地上,兜帽盖住了头,头发散下来遮住了眼睛。
      他的心像被剜了几刀,然而痛了片刻,便又变得麻木。
      十年了,他又想到那个他翻来覆去地想过很多回的问题。
      为什么是他?
      他的脸颊贴着离家万里的土地,终于忍不住无声痛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回家。”
      顾莲子蒙头把眼泪流够了,才感觉到面前有人,霎时间恼羞成怒。
      就在同时,温和的声音响起。
      “生离死别总是令人痛苦,但要想改变,首先就得接受。”贺今行慢慢地说。
      他猛地抬起头,入眼是沉静得没有任何怜悯的神情。
      被他捉弄过的少年人向他伸出手,直到手背触到地面,才摊开手心。
      “莲子,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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