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第 70 章 六十七[2/2页]

六州歌头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给你加鸡腿儿。”马参将伸着手指指指点点,走到最中间的人面前,替人撇了撇胸甲上的尘土。
      “老丁啊,你也别怪我玩儿得阴,都是规则允许的。你要怪就去怪大帅,总之别怪到我头上。
      几个摧山营的将领立刻挣扎起来,呜呜声不断。
      “算了!”丁参将忽然出声,他一直没有被堵嘴,“咱们两百对两千,输了也没什么不能认的。”
      手下人倏地安静下来,他没再管,只紧紧盯着对岸的两个少年人。
      “顾横之!贺长期!”
      “属下在!”少年们条件反射般高声应道。
      “非死无绝境,死地犹后生。随你们怎么办,只一点,不准投降!”
      “是!”
      “有骨气。”马将军也收了得意洋洋的神色,叉着腰吼道:“弟兄们,咱们年年给摧山营垫脚,不管你们怎么想,老子是受够了!风水轮流转,今年轮也该轮到我们了!抓住这俩臭小子,干翻摧山营,好回去喝酒吃肉!”
      “干翻摧山营!”山野间此起彼伏地响起呼和,声浪如波,震醒无数飞禽走兽。
      呼声落下,埋伏的军士们齐齐跨出脚步,卸了矛头的长矛划破空气直指两人,一步一步收拢包围圈。
      顾横之却不急,收了刀,突然问道:“马将军,白虎旗,在哪儿?”
      南方军年末演练大比,其中一项是山地攻防战,攻防重心是防守部队的白虎旗。防守方可以在划定的几座山里任何一个地方藏匿白虎旗并进行守卫,进攻方要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并夺取白虎旗。
      但按南方军的规矩,白虎旗共九杆,每一杆在南疆上空都应永远飘扬,绝不能取下。
      “怕我作弊啊?哪儿能!”马参将虎着脸,心知可能是这小子的激将,但对方就剩两个人,处在他的包围之中;且横着数丈宽的深溪,除非长了翅膀,不然绝无可能飞过天堑。
      他一挥手,便有两名军士从后面的树林里请出旗帜,插于山崖上的空地。
      两丈八尺高的玄底黄边将旗,于天地间迎风招展。
      清辉之下,其上白虎森然。
      顾横之看了片刻,抬手飞快卸掉腰胯上一圈装备,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夺旗。”
      “我掩护你。”贺长期几乎是同步有了这个想法,将长棍杵进地里,取下飞爪,一头扔给顾横之,自己拿着铁爪就近寻了一棵树套上去。
      “一箭就好。”顾横之将自己的角弓抛起,拽着绳索没来得及缠上,就几步跨到崖边跃了出去。
      马参将立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大吼:“拦住他!”
      贺长期回过头差点把眼珠瞪出来,“绳子!系上!”
      他一边喊,脚尖一挑扔在地上的箭囊,一手接住落下来的弓,一手取了一支羽箭,张弓搭箭。
      利箭离弦,他便扔了弓,转身拔出长棍,如握着□□一般,打横一扫,迎上蜂拥而来的兵众。
      顾横之充耳不闻,在扑面而来的狂风里睁大眼睛,眼里只有那一杆被众星拱月的旗帜。
      贺长期送来的箭杆飞到他战靴底下,他轻轻一踩,借着这一点助力重又扑向站在崖边的马参将一众。
      “好小子,胆子够大!”马参将握着大刀,刀柄朝他挥来,“但你还年轻得很呢,给我回去!”
      丁参将急得大喊:“横之!躲开!踩他的头!”
      顾横之直直撞上刀柄,却没被击退,而是巧妙地借力在半空中一扭身,贴着马参将的刀鞘落到地上,躲过了这一刀。
      左右属将伸手来抓,他道一声“得罪”,抬手攀住马参将的肩膀,猱身而上,就要踩着对方的头越过这堵人墙。
      下一息,尚未脱离的脚踝陡然被抓住,顾横之心下一跳。
      “我说了,给我回去!”
      壮如小山的马参将远比他想象的灵活,且力大无比,只抓着他的脚踝就把他拖了回来,甩向对岸的山崖。
      顾横之看着自己离旗帜远去。
      他手里还握着绳索,若真被带回去,必然要挂在山壁上。而长期一个人支撑不了多久,无法掩护他再来一次,他们必输无疑。
      但是他不想输。
      顾氏从开国之日起便镇守南疆,几百年来,每一代每一位嫡长子,都是南方军里最好的军人。
      他要做守卫南疆的铜墙铁壁,要令八万将士信服,就要勇冠三军。
      他不能输。
      一念之间,他松开手,在一众人惊诧变作惊恐的注视下,直直跌落谷底。
      “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入溪水中。
      贺长期一棍怼开,看到套在树上的绳索软软垂下,惊怒地扑至崖边向下看。
      “横之!”
      山崖之间的沟谷里,只有如轻纱般缥缈的雾气与他的余音回荡。
      他愤愤捶地,一回头,十数根长矛的圆头怼着他的咽喉。他咬了咬牙,理智战胜冲动,松开了握着长棍的手。
      “还愣着干什么!”丁参将挤到马参将身边,恨不能给对方一个头锤,又气又急:“让人下去找啊!”
      “这他娘的,”马参将一脸不可置信,“这他娘的……”
      他一把抓过下属手里的火把,弯着腰向下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对瞳孔里映着的光说不清是火光还是月光,总之亮得惊人,甚至让他有种眼睛被烫到的感觉。
      在马参将下意识闭上眼的瞬间,一只手扒住了他的靴子,另一只手几乎是同时拽上他的胸甲,倒翻的身体在他眼皮子底下踩着他的肩头跃向身后。
      颀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如惊鸿一般高高飞起,瞬息之后,又如鹰隼一般猛扑而下。
      展开的双臂如翅膀,覆下的阴影里,马参将双眼瞪如铜铃,扯着嗓子嘶吼道:“护——旗——”
      众将立即回头,然而来不及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手握住了旗杆。
      “胜者是——”
      顾横之高高举起白虎旗。
      长风自山巅泄下,如山洪一般穿越山林,又似猛虎咆哮,震颤不绝。
      他在带着月色的风里朗声宣布:“摧、山、营!”
      话音落,天边炸开五彩斑斓的烟花,一朵又一朵,前赴后继地消散、绽放。
      他看向烟火升起处,那里是挨着边境线的城池,是他的家园所在。
      “好!”贺长期振臂喝彩,同袍们撤去长矛,一起望向天边的烟花。
      他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灰头土脸也盖不住柔和的神色,轻声道:“过年了啊。”
      不知遥陵是否也有如光景。
      丁参将松了绑,笑眯眯地拍拍马参将的肩膀,招呼道:“老马,新年好啊?”
      后者如丧考妣,呸了声“老狐狸”,一巴掌将人推开。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顾横之身边,嗫嚅道:“大公子,你摸了好久了,该还给属下了吧。”
      每一军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白虎旗,旗在人在,比他的命还要珍贵。
      顾横之抬头看一眼旗上白虎,郑重地将旗杆交给对方,唇角梨涡一闪而逝。
      “将军,新年好。”
      “新年了啊。”
      贺今行突然听到巷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书卷里抬起头。
      围着火炉的还有三个人,各自在看书或卷宗或话本。
      张厌深闻言,侧耳听了片刻,露出笑容:“守岁守到了呢。”
      “老师,新年好。”晏大人起身作揖,“愿您新年身体康健,寝食顺心。”
      “好孩子,这小半年叨扰你了。”张厌深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封递给他。
      “老师哪里的话,能和老师住在一起,是学生的福气。”晏大人诚恳地说罢,坦然地接过红封,贴身揣好。
      旁边的晏尘水惊住:“爹,你都多大了,还收压岁钱呢?好意思么你?”
      “当然好意思了。”晏大人十分得意,“儿子,谁叫你没老师呢。”
      “别急,都有。”老人笑着说,待两个小的拜过年,也拿出了给他们准备的红封。
      少年们欢喜地接了,他感慨道:“好久没这么发过压岁钱,感觉还不错。”
      “可惜顾大帅已经走了,”晏大人也有些唏嘘:“不然老师也能给他包一份。”
      晏尘水觉得奇怪:“顾大帅走了?张先生和顾大帅有关系吗?他为什么要走啊?过了年再走不好吗?”
      晏大人看向张厌深,后者摇头道:“不过是几面之缘,占个年长的辈分罢了。”
      贺今行说:“我回来时,恰好碰到顾大帅一行离京,他把我当成了秦相爷的手下。”
      晏大人把目光移到他身上,饶有兴趣地说:“宫宴开始的时候,秦毓章给他送了份礼。送的什么我不知道,但能把人气走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吗?”他若有所思,“那……”
      “好了。”张厌深抓着他的手背站起来,和蔼地说:“你们继续,老朽是撑不住了。”
      他精力不济,守到新岁便作罢。
      贺今行扶着老人去房间睡下,没急着回,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书上总是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在寂静的夜晚或许更甚。
      但好在四面八方皆有爆竹声传来。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手边小几上的茶杯正冒着热气。
      火炉上垛着铜壶,晏尘水给他添了热水。
      他抱着杯子,微微一笑:“新年好。”
      “新年好。”晏尘水字正腔圆地回他。
      两人说罢,各自看书。
      在翻动的书页中,天化十五年来得悄无声息。

第 70 章 六十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