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窥探,都令他抗拒。
紫霄微微侧过头去寻找自己的外衣,也因此骤然凑近了身后人的脸面。他的轮廓是端方的,像是被沙漠侵蚀后的古城墙,不知在坚守什么,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他眼窝略深,眉很浓重,笑起来显得朗目疏眉,不笑时又有些阴郁。他的唇角天生便是上扬的,看着总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一头披散的发,已全白了,像是落幕的一场雪,宁静又安详。
母亲爱过他的先祖,紫霄未见过那个男人,却在第一次见到东景时,就留意了他。
当时东景正跪在火塘前烧他的阿妈,他的阿妈舍不得喝仅剩的一碗人头血,因而饿死了。
他身材高大,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见他,他包着黑头巾,穿黑色圆领斜襟布纽长袖衫和大裤,系一条鲜红的长腰带。他以魔巴的身份,带着族人一同送他的阿妈。
于佤族而言,死了就成了鬼,鬼与神同意,都能庇佑族人。
火塘的火,噼里啪啦地烧着,自下往上映照着东景棱角分明的脸面,他低沉的吟唱,庄严而虔诚,像是将挚爱之人交到他们所信奉的神的手中,然而一双被火光照亮的眼,却没有温度。
仪式结束后,干瘪枯瘦的族人们安静地散去,他回过身道:“什么人?”
仿佛一只手在蔓延了墨色的窗户上擦了几下,擦出一面圆形的镜。镜中,眉心坠着鸦青色宝石的鲛人之王,坐在宝座上撑着头,对他微微一笑。
鲛人之王承诺会庇佑他的族人,令他们获得永生。
“你要什么?”东景的身后是永不熄灭的火塘。
“只要你活着。”鲛人之王居高临下道。
他将景生的一魂一魄注入到东景体内,助他被落下的星玉垂青,成为判官。只是他没有告诉东景的是,这一魂一魄本带着灵契,自此,东景只能听命于他、受制于他。
如今想来,选东景,或多少带着些践踏的心思,因为母亲灵魂中最生动鲜活的部分都给了这个男人的先祖,而不是他的父亲。
东景是从何时起,不再甘愿做一颗棋子的?紫霄的心里本没有他,因而也未留意过他愈加阴郁狠戾的眼神。他将他从王座上拉下,从照海镜里掳走,日夜不休地羞辱他,可他并不知道,紫霄早就熟悉这种凌迟般的痛苦,他不以为意。
紫霄抬头,注视片刻,使得那紫水晶的其中一座“山峰”断裂,垂直落下,扎入他的侧腰。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血液流淌出来。他的血是粘稠的,深褐色的,不一会儿就在他的手掌里凝固成了一面血红,他朝着那血红轻轻吹了口气,它便成了透明的镜。
紫霄将另一只手伸入镜中,从镜中的火塘里,取出了一串焦黑的东西。那东西在他手里,重获新生一般,褪去了颓败,再次变得熠熠生辉,就仿佛是从海里捞出的星辰的倒影。
鸦青色的宝石,重新垂于眉心时,紫霄赤luo的身躯也再次被鲛绡所覆盖。
他的力量回来了,他因此拔出腰间的水晶,不等伤口痊愈,就回身将那水晶的尖端刺入依旧搂着他的东景胸口。
然而他没能完全刺下去,他感受到了一种阻碍。那阻碍来自于交错的一团森森白骨。
东景猛地弹坐起来,呕出一口鲜血。他一把抓住紫霄握着水晶的手,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王,好半天方对焦在他额前的宝石:“你……你如何能……?”
随后他顺着紫霄的目光低头看自己被扎穿的胸口,骤然变得惊恐。
他惊恐,并不因着他因此就要死了,他慌忙伸出血淋淋的手,企图去捂紫霄的双眼。可够不着,遥不可及,就好像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云泥之别。
“别……别看……”
紫霄从未见过东景如此慌乱。
然而晚了,他依旧是看到了,看到了东景剖开的伤口里,露出的森森白骨。
那白骨不是东景的,是东景一心不想让紫霄看到,因而在那一场对峙中囫囵吞下的。
那是曾经埋于蓬莱柏树下的,属于鲛人之王的白骨。
是狐王派出天狐悠鸣一心要掠夺的所谓的“宝物”。
紫霄盯着那白骨许久,久到记忆凝滞成了蛛网,丝丝缕缕地将他束缚于中央,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我早便死了。”
第 166 章 墨莲枯萎[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