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我切磋一番,相互指教?”
她上下打量我一遍,摇头啧啧:“伤都没好透彻,还想打架?我输了,倒还算作一乐,但若赢了,却胜之不武。瞧你现在病怏怏的这个样儿,我可不想坐实不武的名声。”
说罢袖子一甩,径直去了,我抽着眼角瞪了她背影很久。
越近马嵬,我心中越是急躁,好在有梓铮时不时找我说话,才偶尔有些缓和,而从她那里,我终于得知那个暄儿,以及她和将军的过往。
她的本名叫做安之暄,早我九年拜入藏剑山庄,正阳门下,与将军是同辈的师姐妹。而那一辈女弟子很多,女孩儿间朝夕见面,一同练剑习武,相处甚好,她俩更是亲密无间,食同席,寝同榻,形影不离,宛如亲姐妹一般。
五六年后,红衣教声势噪起,迷惑百姓,流毒天下,圣主遣天策府前往枫华谷征讨。武林中亦遭受了红衣不小的祸害,天策出兵,正道名门立时纷纷倾力相助。
到了山庄这里要派出弟子时,二庄主有心在各派面前彰显藏剑剑道,故而特意在名剑场上摆出擂台,着七门弟子互相比试,择其获胜者十一人,方能出战红衣教。
其时,山庄十年一次的名剑大会才过半载,藏剑弟子在大会中败阵的人,许多都是不甘心的,个中就有安之暄,她在名剑会中败给了将军,很不服气,毕竟她俩每天一起练武,剑法进境只是伯仲之间,却因运气不济,输掉了一招半式,她好胜心切,趁此比试,她再次挑战将军,两人谁也不许遗留余力。
那一战,她们便打得十分惊心,从日上三竿打到新月初上,直至将军蓦然剑身偏行,锋走斜径,安之暄猝不及防,只架住两式,便被挑中右手,剑锋穿腕而过……
安之暄一声惨哼,血洒名剑。
她被挑断了手筋。
周围观战的山庄弟子满座哗然,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大家平时瞧着安分克己的人,竟能有如此阴狠手段,堂堂流风首徒,心底居然这般狭隘,个把义愤焦躁的,不明就里,大声叫嚷起来,骂将军残忍歹毒,必须重惩,不能姑息。
而将军拄着剑,站在那儿,只是冷冷观望安之暄由人裹伤带出,直到自己被勒令下台,始终沉默不言。
暄儿父母闻讯,星夜赶至山庄,望见女儿痛楚模样,二老既是心疼又是悲愤,一起踏进楼外楼,讨要说法。四庄主叶蒙是将军的师父,此时也不能袒护,只能依了门规,将这个徒弟交与二庄主处置。
二庄主立时断决,先让公输筠领七十鞭子,当众行刑,而后将之逐出藏剑,永不收录山庄门下。
同门痛恨她毒手无情,却很少人敢去追问她的缘由;与她要好的一些弟子碍于门规,不能为她求情,只得在她离开时,折下西湖边的柳枝,送她坐上渡船,问她今后打算。
她笑说:“万万没想到,平常不敢杀鸡的我,骨子里,还有这一分狠绝。倒也不错,可以拿去上阵杀敌了。”
最后,乘舟洒然而去,看不见丝毫后悔。
她从此在藏剑山庄除名,而暄儿遭此重创,起初怨恨了一段日子,后又似乎慢慢淡然释怀,跟随父母去了万花谷,找寻医圣。
两人这样前后离去,音信杳杳,藏剑山庄那十一人,终由他人完满。
梓铮说完后,还感叹了一会儿:“她二人原本是至交好友,为一时输赢闹成僵局,公输师姐被一剑颠覆半生,暄儿从此留下手疾难以握剑,那般光景,却一个不悔,一个不怨,到后来,一个去了天策府,一个拜入五毒教,分离得天南地北,这其中种种,真叫人难以想透。”
我之前耽于剑道,其他事物漠不关心,山庄的这段往事我闻所未闻,听她一番感叹,倒没觉得有多不可思议,随口回道:“少年意气,谁没犯过糊涂?蓦然回首,木已成舟,只能而今现在,谨言慎行了。”
转过头,却见将军凝目望来,若有所思。她一直在左近听我们说话,但一言不发,仿佛我们说的是别人一样。回程路上,她总是如此默然,与以往大相径庭,我虽好奇,也不好问个明白,然而路途太过清静,老觉着少了许多乐趣。
回到马嵬浩气营,师姐首先就着人知会了安之暄,那边带回信来,暄儿要我们两天后去扶风郡驿店与她碰面。
初祀师姐看完回信,长吁道:“故人再见,再动干戈,也没什么意思。”
遂点了我,梓铮还有将军,与她同行,其余人等仍然驻守浩气大营待命,不要轻易与恶人谷那边生起事端。
将军听她如此吩咐,笑问道:“怎么,还真要拿我去做交换?”
师姐横她一眼:“你还想跑?”
将军扶额,痛心疾首:“这姑娘总不放过我,恁地烦人。”
我见她似乎并不情愿,一时心中郁郁,张口说道:“我的徒弟和朋友,就由我前去带回来好了,何须劳烦别人?”
师姐闻言,蹙眉瞧我:“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你不要说气话。”
我道:“我不是气话。那个暄儿,我从未谋面,更不用说甚么同门情谊。她绑走我的徒弟好友,早已不想与我善罢。既然如此,我就不必顾忌撕破脸皮。要打便打,又何必多话?”
师姐的脸色一变,眸光顷刻冷下:“要打便打?你说得倒是轻巧,可如今你这副身板,又打得过谁?!再不听话,等回了山庄,我罚你打铁一年!”
说罢,拂袖而去。
梓铮坐在旁边,瞧着我惹怒师姐,抚案摇头,连连叹息:“这次暄儿掳走的不但是本门的弟子,还捎上了七秀坊和纯阳宫,这两派因暄儿曾是藏剑弟子,之前就时不时来人找御神师姐交涉,软磨硬泡的,缠得师姐甚是心酸。她心里担忧着自家妹子,还要尽力周全各方大局,这节骨眼上,你何苦还去拂逆她?五毒教毒经蛊术的厉害,杀人于无形,你想必也见识过,暄儿在那待了好几年,难道会白待着么?”
她长长一番话,说得我心绪紊乱许久,不能答她。
梓铮也没等我寻思过来,自己起身,快步去追师姐。
我原本骄傲自负,恣意江湖,但求洒脱,却总有人为我耽误,陷足困沼,而我只能尴尬观望,束手无策。
当其时,肺腑之中,千万种莫名滋味。
身后,将军闷哼出声,道:“想独闯扶风,又气走初祀,你胆量不小,本事也不小。”
我回头瞥她:“没有胆量,怎么做她们的师父?”
将军莞尔:“其实无所谓什么交换,只是我早该回去见她。”
我随口说道:“你不能回去。”
将军沉默一瞬,神色忽然几分玩味,高深莫测的“哦”了一声。
这人仿佛又误会了什么,我心甚惫,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说下去:“我不想让人为我受累,当然,你若是想回去,也好,但是,请别插手我跟她的这笔糊涂账,我不想再亏欠任何人……”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语无伦次。
再看将军,她也是一脸懵懂,呆怔半天,才痴痴反应:“虽然没弄懂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好像,并不想留我在这。”
她话语里的失望意味好生厚重。
我嗤笑一声:“你我陌路,留你何用?你不帮我,我就不欠你。”
就见得,将军她眉目缓缓敛起,深深望来一眼,我被看得心头一抽,好像被某物轻飘飘刺过。
将军便这么瞧我,默默良久,最后浅浅一哂,说了一个“好”字,牵起赤电,径自出去饮马。
我亦压下心里那刺痛感觉,不作多想。
第 14 章 风声乱(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