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州兵变延误了王越退出的时机。之后王延钧对王越不降反升,王仁直的心境的确从此发生了变化。然而他忘了,王越可以是他手里的一把快刀,也可以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快刀。
这把刀在自己的手里,他能保住他不会被随意抛弃。然而在别人的手里,那就说不准了。王仁直后悔自己鬼迷心窍,没有及时的将王越从里面拉出来。
如果及早将王越从这潭浑水里拉出来,那个时候大家对他并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王越将来还有机会重新步入仕途,现在却被人定性那么他将再无出头之日了。
王仁直心情沉重的给王越写了回信,他只是写了一些建议。另外把王延政所说的第一个第二个预测说了一下。
黄妍见丈夫精神不振,连忙安慰说道:“其实依越儿的性子他并不适合做官的。”
听妻子这么说,王仁直觉得有些烦躁,他道:“我们不要提这件事了。”
黄妍这次却是执拗的说:“要讲,现在不讲以后未必有机会讲。越儿是个明里平和实则刚烈的性子,他为人多智好助人为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些性子好是好的,但是却不适合做官。这次为的是超儿的缘故让他当了这个出头橼子,闽王给了他一个刺史的头衔,你就把持不住了。如果以后他们同样以官职诱惑你会让越儿出去吗?”
王仁直半晌沉默不语,最后说道:“这次确实是我贪心了,我们长房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一旦觉得有了机会是我便心急了。只是这次把越儿搭上了,我心里很不好受。”
黄妍说道:“妾身觉得也算不上把越儿搭上了,越儿本不适合做官。这次彻底把仕途走死了,也绝了以后的念想,对越儿未必不是件好事。而且他们兄弟一个在官、一个在民到是容易相互提携。”
王仁直听的连连点头。
黄妍忽然又,道:“不若这样趁着越儿现在还是汀州刺史,让他借着开设榷场捞些实利自污如何?”
王仁直苦笑道:“事情已入四哥他们的眼睛是很难改变的,与其自污不如善始善终。”
就在王仁直夫妇商讨王越的未来时,在汀州王越的值房中王越与封天赐相对而坐,两个人如斗鸡一般盯着对方互不相让。
最终还是封天赐支持不住败下阵来,他的眼睛先移开了对视的视线转向他处。两人的目光脱离了接触,屋子里的空气顿时缓和了下来。
封天赐涩声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时王越也放松了下来,他看了封天赐一眼,笑着说道:“我好歹也是做到刺史这个位置上了,总不能是个傻子吧。”
封天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了出来。然后说道:“我爹每天有把事情记在一本册子上的习惯,我也是偷看了才知道的。我爹的死是个意外,他一直暗中算计你最后却死在你手里这是天意,我不恨你。但是我爹让我跟着、你做你的部属,这个我不服。”
王越笑了,他问:“就为这个你就投靠了别人?”
封天赐皱了皱眉,说道:“我没有投靠,我和他们只是合作,再说都是一家人。而且我也没有把你的底细露出去,我告诉他们的无非是你每天在做什么。”
王越扶额说道:“哥,每天的学习你都没参加么?”
封天赐闻言怔了怔,他想了一下笑道:“你是说情报工作吧。放心,这些我都知道。我送出去的有真有假,你是我兄弟,我怎么会真的出卖你。”
王越无奈的竖了竖大拇指,没有说话。
封天赐的眼神一暗,说道:“你这个刺史的位置坐不长的。做官讲究的是按部就班,这样就能积攒人脉,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水到渠成。破格提拔等同于揠苗助长,你在官场上没有根基,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王越听了笑了笑,问他:“伯父的家底是你在掌管,红旗军你也看到了,你没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
封天赐愕然。他确实感受到了不同,但是究竟是什么不同他说不出来。王延羲对这个私生子喜爱是喜爱了,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用现代知识来教导封天赐。关于这一点在王延羲的日记里没有写出来,外人也就无从知晓。这只能成为一个永远无法破解的谜被王延羲带进了棺材。
王越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东西我也是这两天才想到的,在此之前我也认为是我在掌控着它,现在我才发觉并不是我在掌控它而是在顺应它。”
封天赐摆了摆手,说道:“你不要说了,这事还是让我自己想明白。”
王越呼的站起身双目逼着封天赐,说道:“你错了。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显示我的优越性,而是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才是我和你父亲最理想的继承人。”
看着惊讶无比的封天赐,王越坐了回去,用比较平和的语调对封天赐说道:“你不用惊讶,我也想用我亲手培养的人接我的班。可惜这些人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的格局都太小,他们不容易看到大局,这就会让他们在未来的一些利益面前容易迷失自己。”
王越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这个体系现在还很弱小,说它弱小只是因为我们现在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顺应它,一个是毁灭它。如果让它继续发展下去终会有一天我们只能顺应它。它的发展壮大会伴有血腥暴力,这种血腥暴力会是它终身的标志,然而它的发展也会给我们带来巨额的财富。”
封天赐听到这里似有所悟,他说道:“难道我们真的无法控制它?”
王越想了想,回答道:“无法完全掌控,我们只能尽力去减小那种血腥暴力,用其他的方式去缓解。我们的先贤一定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们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和控制它的时候一直在压制它。然而他们不知道,它并非只有我们才会拥有。如果我们不抢先拥有它别人就会拥有它,到那时它的血腥和暴力就会彻底落在我们头上。”
封天赐还是似懂非懂,但是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对王越说:“你觉得他们要对付你?”
王越笑道:“不是觉得,而是已经在对付我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生存下去,还有没有机会再继续顺应它。所以我只能提前告诉你,而不是等你去领悟。”
封天赐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展颜笑道:“太辛苦。”
王越赞许的点了点头说:“是的,非常辛苦。除了辛苦还有周围人的误解。那又怎么样,我们或许对不起现在的人,但是我们对得起我们的将来,我们的子孙后代。”
封天赐又沉默了,还是过了很久他才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先辈那样再等等?”
王越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画了一副世界地图,在这张图上王越想标出福建的边界都不可能,只能用毛笔点了一个点。
话说王越画世界地图的本事还是高中的时候苦练出来的,那个时候女同学对历史老师随手在黑板上画出世界地图都报以尖叫以示敬佩,很多女生甚至想对历史老师表白。
为了也能获得女生们的尖叫和表白,王越拼命的练习画世界地图。然并卵,王越绘画的天赋有限,那张世界地图始终画的不是那么完美。另外王越也明白了,想通过画地图去获取女生的青睐,是世界上最傻x的行为。因为女生之所以会追捧历史老师不是因为他世界地图画的好,而是因为人家长得够帅。
不过现在这个画世界地图的本事拿来给封天赐看却是足够了。王越指着世界地图说道:这就是网名居住的土地。他用笔沿着中国的边界虚勾,这个边界是树叶形状的那个。然后说:这是大唐的疆域。最后王越把笔停在那个点儿上,说:这是我们闽国。
接着,王越说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有我们和契丹、回鹘、吐蕃,还有其他地方的国家,我们能建立的体系别人也会建立起来。一旦它成了别的国家的国策,那么遭殃的将会使我们。”说着王越把画好的地图交给了封天赐。
封天赐拿着地图看了半天,涩声说道:“除了契丹、回鹘等其他离我们很远啊。”
王越淡淡的说道:“不算远,以后从他们那里出发当天就能到我们这里。”
封天赐盯着手中的图纸静静的看了半天,将这幅世界地图深深的记住,然后将它烧毁。然后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到了王越的面前又跪了下来,恭敬的说道:“主人,我走了。我先去把人拉回去,再把静谷恢复起来。”
王越点了点头,从文案上拿起几张纸,交给封天赐:“这份名单上的人也送去静谷,记住一定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另外我是你弟弟不是你的主人。”
封天赐接过那份名单,走到门口回头,道:“你是我的主人,这是我爹让我这么做的。”
送走了封天赐,王越如释重负的瘫倒在座椅上。直到这时王越忽然发现为什么李彬给儿子取名封天赐了,这个人就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备份,实现他理想的一个备份。但是为什么他没有把现代的知识传授给儿子呢?
王越刚刚接受刺史任命的时候就发现封天赐不对,那个时候王越没工夫对付他,只能找人监视。监视的结果让王越大出意外,闽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这位堂兄变成了自己身边的卧底。而这位卧底也没有卧底的自觉,发出去的情报零零碎碎,有的甚至是他自己杜撰的东西。进一步侦查之后王越迷茫了,封天赐似乎很关心卧虎沟,很关心那些生活用品的生产。
要不是前几天在与宋璋全力弄出那份计划书之后放松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通了为何中国能够那么早的进入到封建时代,却为何迟迟不能进入到资本主义时代。或许王越还是无法发觉封天赐这个人才,这是一个能够接替他的人才。
秦国靠的是法家策略统一了中国,春秋五霸除了儒家硬生生弄出来的那个宋襄公,其他的都是以法家为国策的君主。能够写出《孙子兵法》、《春秋》、《韩非子》等名著的古人不会那么傻,看不到法制的威力。但是他们为什么强调人治?汉朝在极为强盛的时候仍旧以公主和亲,他们希望取得时间获得强大,那么他们强大的目标又是什么?为什么古人会刻意限制工匠与商人?
那天王越与宋璋在完成了计划书之后,突然想到的。自己的这个体系发展到了现在,王越决定发动对吴国的攻击。这究竟是自己在掌控着这个体系还是这个体系在推动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呢?
想到这里王越觉得以前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答案。最为一个国家政策的制定者,古人肯定是意识到了:当执政者想让国家变得富强,都会促使生产能力的发展。生产能力的剧增就会造成对市场的极度渴求,于是国家就成为了战争爆发的源地。这个结果古人反复多次都无法对它进行掌控。
古人一直在寻找可以掌控它的力量,在没有找到掌控它的方法之前,只能竭力抑制生产能力的发展。整个社会中只有商人会为了追求利益去刺激生产能力的发展,所以中国古代才会有对科技的蔑视称之为“奇技淫巧”,才会仇视商人,把他们压在社会的最底层。
封天赐不好好的当他的卧底,不关注军队更不关心武器生产,却在关心不起眼的民品的生产,他在思考什么?
王越把封天赐找来询问原因。问询的结果大大的出乎王越的意料之外。他竟然在思考王越决定攻击吴国的根本原因!于是才会有了上面的一幕。
(本章完)
第23章 二十三扩张(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