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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苇磐石(二)【万字更】[1/2页]

三面夏娃 修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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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对人对事,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往往有失偏颇。很多时候,若想避免不知不觉中戴上有色眼镜,惟有错开时间、拉开距离或是交换位置,才能看得清晰明了。
      顾以涵暗暗感叹一番,迅速结清房费并向旅舍老板致谢,和大家一起坐上车,奔向孙家寨丫。
      一路上,健谈的黑车司机滔滔不绝,和王峰在前排聊得不亦乐乎。
      男人的话题,无外乎是如何生财有道、政治格局变幻对老百姓生活有何影响,以及各种体育赛事的讨论。他们的声调不高,却听得出只言片语里的兴奋之情,尤其是两人都感兴趣的部分,必然会你来我往地说个不停。
      因照顾孩子睡眠质量极差的岳立秋此时眼皮直打架,顾以涵慷慨地借出肩膀让她倚靠媲。
      车内最乖最安静的乘客,当数婴儿虎子,他于包裹严实的襁褓露出粉嫩光滑的脸庞和一只小手,酣梦正香时还不忘时时咂咂小嘴,唇角微微上扬,想来是做了个美妙无比的好梦!
      未知的旅程,会不会有未知的精彩?
      顾以涵正襟危坐,默默出神。
      沈傲珊既然重返岳立秋父母的家里小住,此次前去肯定可以见到她本人。若是再能问清楚当年她和妈妈与孟锡尧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谜底也就昭然若揭了。
      对了——王峰是不是说过母女二人?沈傲珊有个女儿?
      难道……难道是孟锡尧的骨肉?
      那么,江淑仪口口声声宣称孟锡尧曾和沈傲珊有过肌肤之亲的事,真的发生过吗?可是,为什么孟锡尧却说和自己恋爱的女孩子和顾以涵长得很像?
      个中蹊跷,单凭推想是无法解释的。
      脑海里电光火石一闪而过,顾以涵随之打了个冷颤。
      事实不是靠胡思乱想就能站住脚跟的,她脊背冒出丝丝冷汗。为了转移一侧肩膀被岳立秋压得酸麻难耐,她只得望向了车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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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驶出午源镇中心,便拐上了一条高低不平的土路。崎岖两个字的含义,用在眼前这条路上十分贴切。司机驾车技术娴熟,但仍被路面上出其不意冒出的各种天然障碍整得焦头烂额。
      虽然道路难行、车身颠簸不断,顾以涵却并不觉得难捱。
      她的视线掠过车窗外不远处的一道山谷时,即刻明白了此地风景受驴友热捧的原因。
      远望去是依山而建的层层梯田,在薄雾中显得朦胧而富有诗意;然而宁静的田地之侧,突兀地彰显着山崩地裂留下的狰狞痕迹——闪电状的地质裂痕是固定在山谷边沿的峭壁上的,有如鬼斧神工的雕刻,目测一下,似乎有近百米的深度了。
      而那透着淡淡红色的岩石横亘在半空,一面山崖被裂痕隔成了上下两段,让人担心上面那块巨型山石会于某天突然失去支撑,轰然坠落谷底。
      如此惊险刺激的景致,仅仅用视觉来观赏就已胆颤心惊,别说是亲身涉足挑战极限了。但对于攀岩爱好者来讲,这方山谷峭壁一定是实现自我最高价值的绝妙首选。
      顺着山势起伏,先前汽车还在爬坡上行,渐渐的,便换成了沿坡而下,最低处已接近山谷。
      谷底更是别有一番洞天。
      相比地表呛鼻的淡淡雾霭,谷底的雾气并不是由于空气湿度大水珠凝结在漂浮尘埃上形成的,而是缭绕于温泉之上的水雾。
      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温度和湿度的有效结合,孕育出四季如春的景象。虽是严冬,苍翠藤萝与常青乔木的枝叶仍是密密叠叠,绿得恍如盛夏之时的繁盛,即使用最写实的水粉颜料来调色,也调不出这样夺目耀眼艳而不俗的绿。
      车外美景如斯,车内也是一番舒心景象。
      黑车司机与王峰相谈甚欢的低沉嗓音,立即睡着的岳立秋偶尔迸出一两句不辨内容的梦话,虎子均匀细微的呼吸声,还有顾以涵时不时打个喷嚏锦上添花,各种声音揉杂在一处,仿佛是交响乐中灵动欢跃的音符,如精灵般盘旋飞舞,而后直达云端,再化作雪花柔柔萧萧地落下。
      汽车又开始爬坡的时候,顾以涵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排两人的谈话上。
      “电视台播过冰岛的纪录片,说那里地热资源丰富,人们用热水相当方便,无需自己烧。”王峰天南海北地聊着,“要我看,孙家寨的温泉也挺不错。”
      司机笑了笑,“你到镇上桑拿房泡过?怎么就知道不错?”
      “嗬,那种地方我可不去!”王峰连忙表明自己的清白,“镇上度假村所谓的温泉,还不是从这块引过去的嘛?”
      “说句实在话,这口温泉给镇上那些南方大商户带来不少收益。”司机幽幽叹道,“原本是属于你们孙家寨的资源,却造福了其它地方的人……”
      王峰也惋惜不已地摇头叹息:“谁说不是呐?孙家寨的后山还被外地人开出了优质的稀土矿,按理,应该是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了?可偏偏开采权被人买断,好东西白白地拱手相让,赚了钱也都进了别人的腰包,村民的日子没有一丁点改善。”
      “为什么要把资源让给别人?”顾以涵问。
      “咳,说来话长——”王峰重重地拍拍座椅靠背,大声说,“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谁又能代表全村人跟那些财大气粗的老板交涉呐?以前那个大学生村官倒是懂点法律,可不照样跳了别人挖的陷阱么?”
      司机插话道:“那事儿我听说过。新闻上不是报道了说孙家寨要起诉那些违规开采的矿主吗?后来咋就不了了之了??”
      王峰说:“大学生村官任期一满,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个谁都收拾不起来的烂摊子。就算不懂法也能知道,原告方要是半道撤退,那法院还能主动去判决被告有罪?所以啊,这事,虽然社会影响大,却到现在都没能讨个说法回来。”
      顾以涵的记者本色跳脱出来,“野蛮粗暴的开采,必定会破坏生态环境,污染水源,带来严重的后果。恐怕等矿主们赚得盆满钵满,孙家寨却再也不适合居住了。”
      “啥??不能住了??那我爸妈咋办?”
      岳立秋骤然醒转,只听了半句话就断章取义。
      其他人哑然失笑。王峰赶快安抚加解释:“秋,不是说丈人他们没地方住。我们在谈论温泉资源和稀土资源没有造福孙家寨的事儿。”
      “哦……”岳立秋坐直身体,从顾以涵怀里接过睡得很沉的虎子,“到底是做梦,把我都吓醒了,还以为确有其事……”
      “瞧你这胆量!”王峰憨笑。
      “笑啥?”岳立秋狠狠地瞪过去,“你不懂,女人没当妈的时候都是愣大胆,等到当上妈才明白过味儿来,成天牵挂着孩子,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爸妈的不容易。男的个个都不爱操心,说了你们也不懂!”
      司机见车驶到了平缓的路上,便换了档,同时笑着接话:“大妹子,你这话可不中听,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咋行?就算你不看看我的面子上,也要顾及你自己男人。”
      “他呀,家里独苗,从小被宠坏了。”岳立秋瞅瞅王峰,“哎,我实话实说嘛,你装听不见好了。”
      王峰老实地点头,司机瞬间被逗乐了,“你们小两口啊,明显是女人当家。”
      “可不是?”岳立秋说,“单身那会儿,他把操心的事全留给我婆婆和大姑姐,现在倒好,一股脑儿都推给我了。而我偏偏生个男孩儿,假如虎子长大像他爸娶个老婆成了妻管严,咋办呐?”
      司机没有讲话,却难掩眼中的笑意。
      “立秋姐,你考虑得太长远了。”顾以涵不禁莞尔,“虎子不过两个月大,你就担心?那以后他真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得多伤心啊……”
      哈哈哈——
      顿时,车内的笑声连成一片。
      王峰先前还一直强忍着,这会儿已经忍到面部僵硬,终于可以笑了却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司机更不必说,如果在城市拥堵的街道上行车,恐怕握不住方向盘的他该出交通事故了。
      顾以涵虽然没有仰天长笑,却也是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一双明眸像极了两枚弯弯新月,腮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岳立秋破天荒地没有气急败坏。若在从前,她说话引起别人发笑,她最直接的应对方法就是再把对方惹哭。今天,她心情非常好,尤其是补了一觉神清气爽,怀里又有亲爱的虎子宝宝依偎,所以,由他们笑,无所谓!
      “哎哎,好笑归好笑,你们不要让车开到沟里去了——”蛇形蜿蜒路线持续了几分钟之后,岳立秋开口提醒道。
      “啊啊,好的,我注意。”司机稳住了车的方向。
      “我也想了,即使真的开到沟里去,你们也止不住笑。”岳立秋捏细了嗓子说,“交警问起事故原因,咱们咋说?‘我们当时光顾着傻笑了,没看见路边的危险……。到时候就该轮到交警笑了?最后笑得都忘了帮咱们叫急救车,一个个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可就惨了。”
      司机笑得眼泪涌出了眼眶,“大妹子,你真幽默!要是你开个茶室给大伙讲讲评书和笑话,保准生意兴隆。”
      “那是!”岳立秋有些得意。
      “呸呸呸——”王峰却倏的止住了笑,“秋,你在腊月里不要乱讲话,啥死啊亡啊,小心烂舌根。”
      岳立秋横道:“迷信!你不是学了四年的唯物主义嘛,咋突然改信王重阳那一套了?”
      未等王峰出言辩解,顾以涵却懵了,“立秋姐,出家人还能娶妻生子?道士和尚难道不一样吗?”
      “你们……唉,逗死我了……”司机再次乐不可支,将汽车开出了扭秧歌一般的前行路线,“王重阳和王阳明不是同一个人啊……”
      岳立秋还没反应过来,王峰已然面红耳赤,“你说说你这个倒霉婆娘,连司机大哥都比你刻苦好学。王阳明是心学创始人,王重阳是道教鼻祖,名字虽然只差一个字,却丁是丁卯是卯,不能混为一谈。”
      “那个,我是五十步笑百步。”顾以涵也赧然地转过头去,“班门弄斧,大家别见笑。”
      “不关你的事。”王峰摇摇头,“换谁谁都误会。”
      岳立秋观察一下众人的表情,不以为意地说:“我啥时候说王重阳了?一直说的都是王阳明啊!你们呐,不懂还要装懂,多幼稚。”
      车厢内再度爆发一阵笑声。
      声浪到达最顶点之时,孙家寨村口那块醒目的淡红色巨石标志赫然闯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终于到家了!”岳立秋轻松地舒出一口气,抱紧了酣睡不醒的虎子,“宝贝儿,姥姥姥爷见到你,得有多高兴啊——”
      “这一路上,够折腾的。”王峰总算收住了笑,迅速调整好表情,“你别说,我天天能梦见丈人亲手腌制的火腿的味道……”
      岳立秋怒目而视,“吃!你就知道吃!!”
      王峰噤了声。司机和顾以涵也不再傻笑了。汽车驶入村子,迎面就是那栋极具特色的环形土楼。
      “好了,就是这里。”
      岳立秋麻利地给虎子的襁褓外又加了一层小薄棉被,率先推开车门下来。
      顾以涵也随她一起下车。眼前的土楼明显比记忆中的更加沧桑陈旧,外墙的材料经过长年风化干燥,斑驳不堪;墙角低矮处还被贪玩调皮的小孩子画上了不少涂鸦作品,色彩倒是鲜艳,却凭添土楼的破败之感。
      “小涵妹子,你还记得这里吗?”岳立秋问。
      “当然!”顾以涵重重地颔首,指着土楼五米开外一株干枯的歪脖柳树,“立秋姐,咱们还爬到那棵树上逮过知了呢,我记得一清二楚。”
      岳立秋笑颜舒展,“是呀,咱俩挺笨的,拿竹竿挑着沥青粘都粘不着,最后只能直接用手抓。结果你把沥青粘到了脸上,洗不掉,抠的时候疼得哇哇哭。阳阿姨当面骂了你一通,背着人却悄悄流眼泪,她多心疼你啊,你还不自知,一个劲跟我埋怨说不想要妈妈了呢,傻丫头!”
      “唔?”顾以涵对六岁时的所作所为金记住了一部分,难免恍惚,“我真的说过傻话?”
      “我还能骗你?”岳立秋将虎子交到王峰臂弯里,领着顾以涵往土楼入口走去,“有阳阿姨那样的好妈妈,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唉唉,不提这个了,别让你勾起伤心事了……”
      顾以涵说:“没事。小时候好多事忘掉了很可惜,听你讲讲我才能高兴啊!”
      司机摇下车窗,从驾驶位探出头来。
      “嘿,大兄弟大妹子,你们和家人团圆了就好好过个年,我先回镇上了,以后有缘再见——”
      “老公,他就这么走了?”
      “车费我付清了,没坐地起价,按之前约定好的八十块钱,一分每多要。”王峰如实相告。
      “又不是让你报账……”岳立秋瞪圆了眼睛。
      “那是啥意思?”王峰不明就里,“咱的行李都在这儿,没落在车后备箱。”
      岳立秋愣愣神,回身疾步走到汽车跟前,“师傅,孙家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来了客,一定要留下吃够一日三餐才可以离开。这天灰扑扑的,眼看快要下雪了,干脆你将就住一晚,明天再回午源镇也不迟。”
      王峰明白了老婆大人的意思,连忙也张罗着留客。
      “师傅,从昨晚到今天,你为我们跑前跑后的,受累了。我丈人最擅长制作腊味,留下尝尝,保准吃了一顿还想吃下一顿,让你赞不绝口。”
      司机笑笑,“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女儿今天从北京回来,大一的第一个寒假,我得赶回去接她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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