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开始对着落叶发起呆来,这早就成了他们打发时间的最佳消遣。
吴青峰看着老管家头上的白发,三年多的时光一下全都在他的脑海中倒流起来。当年他毅然进京请罪,朝廷赦免了他引兵攻打齐王的罪过,赏赐给他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晋升他为大司马的要职。那时只要一提起吴青峰三个字,没有人不把它和忠臣划上等号,他也认为自己的这步棋走对了,对得起祖辈六百年积累下的名声。那时的他想的是若有机会,必率兵剿灭叛贼,恢复神州安宁。朝中无堪用之将,无百战之兵,正是他和兄弟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他甚至想过,百年之后,自己的画像也会挂在忠臣祠里,受着后人的香火和景仰。但是他很快失望了,朝廷始终把他就看作一个叛臣,一个没有谋逆之举的叛臣,朝廷愿意养着他,就像养一条狗一样的养着他,却永远不会再启用他了。
背负着祖辈名声的吴青峰就这么慢慢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之中,那个击退了东胡弓骑的统帅注定会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慢慢死去。到他死的时候,身上覆盖的不会是象历代祖先那样的军旗,而只能是厚厚的蛛网与灰尘。当然朝廷也有偶尔想起他的时候,每当他被召进宫中,那必定是兄弟们又惹了祸,或者是又没有听从朝廷的安排与摆布,那时候的他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些高官显贵们口沫四溅,指责他,怒骂他,抨击他。原因很简单,他毕竟还是那支军队名义上的统帅,一群不肯轻易驯服的战士们的领袖。
三年多来,朝廷往幽冀等地先后派去了四十余批官员,安定的幽冀、富庶的幽冀,是那些大人们眼中的金矿,但是他们都失望了。用自己和袍泽鲜血乃至生命换来这一切的舞阳军根本不会把这一切拱手送人,于是一批批官员满怀希望而去,又失望而归。朝廷想过,用高官厚禄收买他的兄弟,哪怕是一个人也好,但他们同样失望以极。
脾气暴躁的王雨率先发难,这个胖胖的大家伙用一顿皮鞭做了最明确的回答,在他心中,始终想的就是:还我七哥,你们不让他回来,还想把老子也骗去,没门。”
老成持重的赵峰对这些大人们是热情招待,厚礼奉上。但说的也很明确:“还请各位大人在京多多照顾我七弟,什么,朝廷有旨,让你们接管幽冀,对不起,这事只有我七弟能做主。哦,这是他的亲笔书函,叫我交出印玺,对不起,按我朝军规,幽冀尚属战地,我只是受军命代管,这印玺只能回交给他,就请各位大人回京禀告圣上,速派我七弟回来重掌幽冀。只要他一回来,这印玺该给谁就给谁。”
脾气和善的强瑞倒是每次旨意都认真接受,可总也拒不执行,问的急了,便会说:“我七弟身体不好,没他节制,这些军汉不闹事已然不错,大人如此逼迫,万一哗变,您可承担的起这责任吗?不要到时候又把板子打在我七弟身上。”
主掌政事的周先生就更简单了,他的职务是由安国侯任命,本属军中临时委任,名不正言不顺,又是外人,他舞阳军的事务,还是让侯帅做主吧。
拿不下幽冀、辽东和齐地,朝廷又打起了鹏州的主意,外柔内刚的桑琦根本连这些官员的面都不见,紧接着京师就传言四起,说一旦朝廷威逼,这鹏州就很可能投靠西北林家。
大人们恨啊,恨死了这些不通事理的蛮人。大人们骂啊,生气怎么就轻易让这些家伙作大成事。无奈之下,有人甚至建议朝廷索性收拾了那个小侯爷,反正他身体不好,就说他是病死的完了。可朝廷还没有拿定主意,舞阳将领的上奏就用九旗快报加急送到的京师,这些家伙居然要挟起朝廷来,他们声称如果安国侯病死在京师,那么舞阳军就全军进京,为侯帅奔丧。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啊,不尽忠朝廷,反而动辄也军队相压。这吴青峰就真成了个磁娃娃,碰不得,打不得,还得小心翼翼怕他摔碎了。放回去那是放虎归山,他虽然现在说的好听,万一回去立刻就反了呢?所以就只剩下闲置起来这唯一的方法了。好在那舞阳人只是把自己的领地看的死死的,再没有类似于突然攻打齐地之类的举动,但这根针却牢牢扎在朝廷的背脊之上。
三年多的时间里,朝廷需要操心的事还有很多,西北的林家果然起兵了,大军所向,一连占据了三州之地,要不是有个鹏州在那里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林家的军旗恐怕早就插在了京师的城头。舞阳军虽然不听号令,但林家想借路而过也是万万不能,权衡之下,林家军团转头南下,但山路险峻,西川王的部队凭借天险生生把林家的精兵挡在境外。好在楚王的日子也不好过,杨家突然冒出来一个统兵上将,据说是老相爷在世时收的义子,这个人奇谋良策非朝廷这些官员可比,数场大战之后,朝廷的军队居然把楚王打的龟缩到庐州一线。威势大不如前。要不是其余诸王见势不好,勾连为党,楚王之乱恐怕已经平定了。
僵持,三年多了,帝国的乱局就一直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能力打破现有的均衡。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用处,也没有太大威胁的吴青峰自然就被大家遗忘了,他也始终老老实实待在那座府邸里,就连舞阳军隔段时间就派人前来送东西也避而不见,看来,他是想和府门上挂的那块匾一样,落着灰,慢慢消退出这乱世争雄的舞台。
第六十二章 龙困浅滩(四)三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