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东西留下的话,那么除了虫尸就是地上密密麻麻如米粒一般的排泄物,这些灰白色的粪便铺盖在干涸的田地上,就像罩上了一件厚重的地毯,沉甸甸的压榨出了大地的最后一点乳汁。
短短半个月时间,蝗灾最早爆发的淮河沿岸已经是一片死寂的景象,本就残破的村寨现在连一点生机也没有了,对于执著于田地里那点可怜巴巴收成的帝国百姓而言,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一刻,也是不会轻言背景离乡,抛家舍业的。但是在小小的蝗虫面前,这些勤劳坚韧的百姓不得不扶妻携子,眼含着热泪关好自家已经快要倾倒的柴门,踏上不知生死的前路。一户、两户,一村、十村,到最后甚至是数县、数郡的百姓都糜集在一起,啼哭着,咒骂着,祈祷着,奔向他们心中可能有一点生机的新去处。流民们汇集在一起,他们沉重的脚步踉跄着激荡起厚厚的尘土,在干裂的土地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路标,倒伏在路旁的尸体很快就成为新流民的路标,指引着更多的人、牵引着更多饥肠辘辘的胃冲向下一个州郡。
蝗灾在前,长着翅膀的飞虫乌云一般的压过,把所到州郡如同匪患一般的梳理了个精光。在它们后面,是一眼忘不到头的流民队伍,所有人眼中冒着狼一般饥渴的目光,哪怕是一小把谷粒都会造成一场流血的骚乱。刚从蝗灾造成的损失中清醒过来的当地百姓,又再次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哪怕只有一家的炊烟升起,那么门前都会聚集起大批贪婪的流民,一点可怜的菜粥尚未端上自己的炕桌,就已经被流民们哄抢一空。从唐州流民成灾,自南而上开始,蝗灾之后,流民四出,他们形成了新的黑云,再一次把田野洗劫一空。
有的县里,尚存一份良知的大老爷也尝试过开仓赈灾,但是消息一旦传出,一夜之间便会有数万流民涌进城中,府库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存量甚至不能满足三天所需。已经被饿怕了的流民就会很自然的选择吃大户、砸府衙这种过激的举动来确保自己的生存,于是又衍生出了新的流民,更多、更大的流民队伍。这些队伍乱哄哄的挤进每一个没有遭遇蝗灾的郡县,他们无声的挤满街巷,拍打着每一户尚看得过去的家门,凄惨的哀求声一直连夜不休的回荡在夜空之中。
“唐州流民大乱。”
“江南蝗灾过后,府库一空,流民接踵而至,大户豪强纷纷据堡自守,已有万人倒毙路旁,匪患大兴。”
“蝗灾过境,颗粒无存,百姓户无存量,恳请朝廷速速派能员赈之,否则恐激起民变,地方糜烂而不可收拾。”一份份标注着加急、紧急、十万火急的公文被送到了帝都,厚厚的堆放在那里,每一份奏章背后都是无数百姓的血泪。
看着眼前雪片一样纷至沓来的告急文书,杨玉桐甚至感到了一阵眩晕,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第一次感觉到了滔天的权势原来不过是如此苍白无力,原本属于帝国粮仓的江南率先爆发了蝗灾对于脆弱的帝国来说,是致命的创伤。北方已经安定富庶的幽冀之地尽数掌握在舞阳手中,早已不向帝国缴纳任何一分税赋;中原大地伴随养家新兴起的新一代权贵刚从旧有豪强手中抢夺来丰厚的财物,若是打他们的主意,恐怕会直接动摇帝国统治的基础;西北的朱维言确实刚刚得到了四州之地的封赏,但是大批民众由西北迁徙至此,如果蝗灾蔓延过去,不伸手跟朝廷要救济就是好的,指望这些穷的叮当乱响的西北汉子还不如企盼天上掉馅饼更实际一些。一个诺大的帝国在一场大旱加蝗灾面前,完全失去了自己不可动摇的形象,摇摇欲坠的样子委实令人心酸。
既然赈灾无望,又不能任由流民们四处瞎折腾,那么就很自然只剩下剿这一条路可走了。朝廷的旨意很快下发下来,首先把大旱和蝗灾斥责为地方官吏夸大其词,紧接着就明确表示所有擅离乡土的流民都属于匪类,各州郡县乡若有发现,便立即遣返,胆敢聚众生事者,一律以谋逆大罪论处。
得到旨意的地方官员马上采取了果断的措施,那就是紧闭城门,杜绝流民入城,任由这些身体浮肿,脚步虚滑的可怜人在四野游荡。
八月,一个本应是期待谷熟仓满,满野稻谷芳香,令人欣喜的季节,但是这一年的八月对于帝国的许多百姓而言却突然变成了黑色,一个绝望窒息的八月。
第一百五十二章 蝗灾突起[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