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仍紧紧的扣住了黛玉的手腕,那么重,那么用力,似乎是怕她会逃走。
黛玉任凭那只手死死锁着手腕,似乎完全觉不出疼痛,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紧紧合拢的眼眸、毫无生气的面容,一股酸楚直顶上鼻间,混沌中一个念头却像针一般,毫无来由的扎在心头--他死了,怎么办。
就这么痴痴愣愣的,那厢混战已经到了尾声,血涂一地,可这跟她似乎没了关系。
“姑娘,你是准备拿眼泪哭醒他么。”一个乖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黛玉抬眸才蓦然发现,眼前那抹妖异的红有些溃散的模糊,原来眼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擦落脸颊,急脱不出手来,也无法去拿帕子,只好凭那泪痕寂然,自干。
欧阳绝也不看她,撇撇嘴,蹲下身,先试了试水溶的脉搏,咬牙切齿道:“不听我的,让你死了算了!”
“太医,他……”黛玉低低的开口。
欧阳绝终于笑靥如花的抬起头来:“姑娘,你是不是不舍得他死?”
“我……”黛玉脸在发烧。
“我也不舍得让他死。金创迸裂,一般的大夫,也只有一二成的把握,不过,我么。五成吧。”他嘻嘻一笑,狭长的眸中透着狡黠:“借间干净屋子用用。”
房中的布置雅致而洁净,烛火通明。
已经起更,欧阳绝仍在不停的忙碌着,虽然平日里皮里阳秋没个正形,可是这个时候,却一脸认真凝重,因为这伤,实在是凶险棘手。
所以他特意令所有人都出去,不许人在眼前添乱,但是,除了黛玉,倒不是因为黛玉能帮上什么忙,相反,此时黛玉想搭把手都不能,她右手的手腕被水溶紧紧的扣在掌心,几番想要挣脱都是不能,尤其是在欧阳绝将水溶的上衣几乎全部剪开的时候,她只能使劲的低着头,小手指动了动,试图将手抽出来。
谁想,她一用力,昏迷中的人却握的更紧了。
手心里湿漉漉的,不知是他还是她沁出的汗。
那欧阳绝已经将水溶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停妥,一转身看出她的尴尬笑道:“姑娘,你就别费劲了。咱这王爷,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毛病,但凡是他看入眼的东西,死都不放手。”他似乎察觉到话有些不妥,连忙补充:“哦,人也一样。”
黛玉脸烧的通红,只好放弃了挣扎。她一放松,不再苦挣,那昏迷中的人的手劲也就缓了下来。
这时候,一团雪球悄悄的滚了进来,到了黛玉的裙角边,挨挨蹭蹭。
欧阳绝头也不抬道:“哪里来的猫。”
小雪球不满的哼唧了两声,然后从一团白毛里露出那张尖尖的小脸以及宝石似的蓝眼睛,表明自己的物种,然后跃上黛玉的膝盖,继续蜷成一团。
“原来是只狐狸。”欧阳绝也不在意,将金针刺入颅顶百会穴,试了试水溶的额头,又试了试脉搏,摇头不止:“高热不褪,该做的都做了。却还是未有起色。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株紫根血灵芝,也许会更有助益。”
“太医院没有么?”黛玉问道。
“太医院有的药是世上所有的极品。”欧阳绝道:“可这种灵芝,可遇而不可求,生于深山云岭中,是仙品,这个时候,去哪里找,只能看王爷的造化了。”
黛玉闻言也是一筹莫展,低低的重复:“紫根血灵芝?”
小狐探出脑袋,蓝眸灵活的转着,然后突然晃动了下脑袋,又跃下黛玉的膝头,穿过珠帘窜出门去,小巧敏捷的白影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这只狐狸经常来往与城内城外,偶尔会一连出去几天也不会来,所以黛玉也就没多在意,只是蹙眉,有些担忧的望着烛火飘摇。
欧阳绝起身,看了看那仍然紧紧扣在一起的手,一丝轻笑勾起,然后颇有深意的道:“林姑娘,看来,今夜就要劳烦你在这里守着了。我去看着人熬药,一会儿送来。有事随时差人唤我。”
不等黛玉说什么,他便走开了,只剩了黛玉一人,守着尚未苏醒的水溶。
暖暖的火光下,他的面容因发热而微微发赤,轮廓流畅,将温润和男子的英气融的极其精致,只是嘴唇却干的厉害。
“姑娘,要不要喝点水润润。”紫鹃悄悄的进来,她的目光瞟过那交叠在一起的手,心中轻叹一声,却又有些担心。
“不用了。”黛玉摇摇头,想了想,却又道:“去倒一盏温水和棉签来。”
紫鹃觉得奇怪,但仍然依言捧了一盏温水来,黛玉拿棉签沾了温水,轻轻的湿润着他的嘴唇。
紫鹃一诧,想要说什么,可是黛玉根本就不看她,神情极其的专注。
其实此时黛玉也并没有往深里想,只是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这样会让她心中不至于太过歉疚。
脑海里,回旋的画面,每一次困境中。
移舟清渚的那夜,她落水,他将她救起。
南府宴上,他用箫与她相和,给她解围。
雨中,他擎着伞出现。
利箭袭来,他以身相护。
点点滴滴,聚在心头,五味杂陈,眸中有些惘然。她并不知道,在紫鹃看来,不经意间,总是清清冷冷的眸中,已经萦上丝丝缕缕的温柔。
这一夜,烛影摇红,点点垂泪。
天快亮的时候,一个小脑袋钻了进来,黛玉已经觉得困倦,可仍然是强撑着,看到小狐进来,诧异道:“雪儿,你去哪儿了。”
紫鹃和雪雁非要黛玉给它起个名字,黛玉便随口唤了一个,然后众人便都跟着叫了。
小狐狸一身白毛都沾了一层薄薄的晨露,晶莹璀璨,它晃着脑袋,近前,黛玉才看清它的嘴里衔着一样东西。
通身血红,根部深紫,那是一株灵芝。
雪儿哼唧了两声,便可将将灵芝放在黛玉摊开的手心,然后转着圈在她身边噌着。
这时欧阳绝正好进来,看到黛玉手上捧着的东西,大吃一惊:“林姑娘,你从哪里招来的紫根血灵芝?”
黛玉低一低头,看了眼那只偎在自己身边撒娇撒痴的小家伙道:“是雪儿衔来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欧阳太医你说的是这个么?”
欧阳绝喜不自禁的将灵芝捧在手心里:“是这个,就是这个,没想到,姑娘这只狐狸居然是只灵狐,有这个,王爷的性命可望无忧,我这就去配药。”
黛玉轻轻的松了口气,俯身拍了拍小狐的脑袋:“雪儿,多谢,去找雪雁,让她给你弄点吃的。”
雪儿嘤了一声,便甩着大尾巴摆着四爪跑了出去。
水溶服下药,等了一二个时辰,脉象果然见平稳许多,黛玉守了整整一夜,未曾合眼,体力不支,饮食少进,脸色十分不好,却又走不开,最后实在图不得,便伏在榻前,稍稍阖眸想要小憩一下,谁知,因实在困倦,这一阖眼便睡了过去。
午后的日色折过窗棂,暖暖柔柔,窗外青竹的气息,悠悠而来,又混了房中药香,别有一番清沁。
榻上的男子,便是在这样的气息里,缓缓的睁开眼眸,深瞳若破云而出的日色,有一瞬是犀利,却就渐渐柔和了下来,然后手上一动,发现掌心里是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微微的湿润,令他心头猛烈的一悸动,不由得侧了侧脸,看了过去。
他视线所能及的角度,是一张侧枕在臂上的小小面容,浓密黑发梳成堕马髻,自然的垂在一侧,露出些许光洁柔滑前额,白净的耳廓,长长的睫毛,在日色下,在透玉般肌肤上,留了一下片瑰色的剪影,娇柔挺俏的鼻,淡绯的樱唇微微翘起一个玲珑可爱的弧度,呼吸平和而匀净,如同美玉精雕细琢的一般。
想起那日香雪梅海之中的惊鸿一瞥,便已经牵动了心。
她就这样,守在自己榻旁?心中微微一暖,水溶便想要去触碰她的发丝,身上的伤,却令他难以动作,另一只手却又怕动一动就会将她惊醒,便会将手抽回去,所以就只一动不动的静静的看着她,忽而又注意到,她纤细柔美的手腕上似有几丝青痕。
难道是昨日昏迷之时,不小心弄伤了她?
水溶皱了皱眉,有些自责,极轻地叹了口气。
黛玉本就是浅眠的人,这一点动静已经足够惊动了她,睫毛眨动了几下。见她要醒来,水溶鬼使神差的做了亏心事似的将眼睛闭上。
黛玉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没人,那么刚才那声轻叹,便不用说是谁了,她看着榻上仍然双眸紧阖的男子,怔了怔,忽然明白了,不觉又羞又气又恼,用力的挣了挣手,既然人已经醒了,她何必再迁就他。
水溶感觉到那只小手在他的掌心里挣动,委是不愿意松开,暗暗的加了几分力,黛玉更恼,索性挣的更厉害了。水溶到底是怕伤了她的纤细的手腕,轻轻的将手松开。
黛玉小手又酸又疼,她轻轻的活动着手腕,一面恼道:“王爷是不是可以醒过来了。”
水溶慢起双眸,深瞳光华潋滟,浩瀚炫目有如星河,却又温润如水濯过的清玉,深深地望着她,嘴角噙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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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金创之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