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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始知秋已深(第一卷终)[2/2页]

再续红楼溶黛情 竹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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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应衣食住用,都是比着长公主的例,其他的赏赐之类更是源源不断,而黛玉人前虽然如旧,人后,却却鲜少见笑。
      入宫之后,她再未看到过水溶,只是听宫人说起,太妃薨了,北王已经卸掉一切朝务,在家丁忧。
      听见这些,她的心,竟是疼的很。不过十几日,过的却像是十几年那么长。
      所有的伤感,忧虑,她无人可说,唯有付诸琴声。
      凝云阁内,月明风朗,琴声清冷如冰,挟了几多难言的心事,一泻千里。
      思绪在琴声中翩跹而去。斯日宴赏,琴箫相和,是否就注定了他们的缘分,剪不断,理还乱。
      好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心,却是这样的时候,以后,竟然是完全未知的。
      心中不禁就是一痛,流出的琴音,忽转凄清。
      崩。
      君弦太高,琴弦崩断,琴声戛然。
      黛玉的手仍停在原处,断掉的琴弦划破了手指,一滴滴殷红的血,滴了下来,她却似茫然无觉,怔怔的望着断了的弦。
      习琴数年,从未断过的弦,此时却崩断了。
      不禁苦笑一下,黛玉轻声道:“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她受伤的手却忽然被握住,一个声音冷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拿药来,包扎!”
      宫女们连道是,散开去取药。
      黛玉静静的抬眸,触及那一身明黄的时候,她的神色由茫然变作清冷,然后一用力,把手夺了出来,起身,后退:“给皇上请安。”
      宇文祯目光一垂,望一眼掌心仅留下的一滴殷红,将掌心合拢:“林姑娘免礼。”
      “谢皇上。”玉容清冷。
      “林姑娘好兴致,这个时候抚琴?”宇文祯笑了笑,她越是冷漠,越是激发了宇文祯的征服欲。此刻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心,他想要这个女子,尤其是她的那颗心,尤其是在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又是水溶,这更让他志在必得。
      “遣怀而已。”
      “你在宫里,很闷么?”宇文祯凝着她,故作轻松的道:“母后现在是将你当女儿一样看了,有时候朕都会觉得不平。”
      “很晚了,陛下若是无事,小女要休息了。”黛玉可并不领情,也无心和他闲话。
      “你就这么没耐心和朕说话?”宇文祯眯起狭长的凤眸,定定的望着他:“记得你对他,可不是这样的。”
      黛玉冷冷道:“小女不知道陛下说的是谁。”
      “你不知道最好。趁早忘了他,因为你和他,不可能。知道为什么?”宇文祯俯身,凑近她的耳畔:“因为朕不许。对了,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母后跟朕商议,要给你封号,想收你为义女,封你为长公主。可是朕不同意,朕只肯给你郡主的封号,知道这又是为何?”
      “小女不知。”
      “因为如果你是公主,就是朕名义上的妹妹,论理朕不可以再封你为妃。”宇文祯语气一沉:“如果是郡主,那就不同了。这会儿,你总该明白了吧。”
      黛玉心中一寒,忽而淡淡而笑。
      “你笑什么?”
      “笑可笑之事。”黛玉望他一眼,眸色清冷,只有淡淡的厌倦。
      “呵呵,你的伶牙俐齿,朕早就见识过了。”宇文祯不怒反笑:“不过有一日,你会知道,这不是个笑话。”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有些邪气,有些魅惑。
      黛玉不耐烦的侧转了脸。
      宇文祯想起那夜她和水溶目光相对时的温柔,不觉焦躁,咬了咬牙,按捺下,拂袖转身,却又顿住:“顺便说一句,北王谪往北疆,明日一早便起行。”
      黛玉一怔,心口似着了一刀,剧痛顷刻泛滥。
      “放心,朕,绝不许你去送他。”说完这句话,宇文祯大步流星的离开,那冰冷的明黄的龙袍,消失在夜空中。
      许久,黛玉却就静静的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姑娘,你怎么了!”紫鹃找了棉纱和药过来,却见黛玉站在琴前,神情恍惚。
      听见紫鹃这一声,黛玉微微抬头,身体忽然踉跄了一下,信手一扶,手却再次压在了断弦之上,这一次,整个掌心被切出一条血痕。
      “姑娘!”紫鹃连忙抓着她的手:“你这是怎么了。”
      “他要走了。”黛玉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几个字,声音倒是很平静。
      紫鹃没听懂:“谁?”
      黛玉没说话,望着月,神情若行于迷雾之中的惘然。
      紫鹃恍然方悟,嗟叹了一声,伸手将黛玉搂在怀里:“姑娘,若是伤心,就哭出来。”
      “有什么可伤心的,他不会辜负我,无奈权势压人。”
      黛玉阖眸,重重叹息。正在这时,一个小小的白衣哧溜一声,沿着院墙窜了进来。雪雁眼快,诧异道:“雪儿。”
      黛玉一怔,雪儿已经一头弹在了她的怀里,哼哼唧唧的撒娇。
      黛玉摸着它雪白柔毛,忽然心念一动:“雪儿,能帮我传个消息给姨娘么,明日,我必须要见他一面的。”
      雪儿睁着灵慧的蓝眸,乖乖的点头。
      次日一早,黛玉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就听到了家里的消息,云姨娘病倒了。
      黛玉心中一动,便借机向太后恳求,回府探望:“自爹娘亡故,一直都是姨娘在照顾小女,小女早已视姨娘为母,得知病倒,着实忧心,请太后悯恤,允黛玉回家看望伺候。”
      沈太后望着她,眯了眯眸:“你可真是个好姑娘。罢了,我若是不许你去,却是不近人情了,你就立刻出宫,回去看看吧。”
      黛玉心下松了口气:“多谢太后恩典。”
      当下也不耽搁,回去稍微收拾了下东西,出宫。
      宫门口,她遇到了宇文祯。
      “你还真是要去。”宇文祯冷冷道。
      “皇上,太后的恩典,许小女回去探望家人。”黛玉淡淡答道。
      “探望家人?”宇文祯目光如锋,紧紧的盯着她:“你确实聪明,太聪明了。知道太后的话,朕是不会违拗。也罢,你可以去,不过你记得,怎么去的怎么回来……”他的声音猛然变作阴沉:“否则,你的家人,可就真的不好了。”
      黛玉含血吞齿的应声:“小女,遵旨。”
      看着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宇文祯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然后自嘲的笑了笑,如果真的不想让她去,根本就可以不告诉她,如果真的不想让她去,她会恨自己一辈子吧。
      放心,朕有足够的时间,赢回你的心。
      马车飞快的驶出城门,黛玉的心,却紧紧的提了起来,怕,他已经走了,怕空跑一趟,却无法见到他。
      西风古道,萧瑟清秋。
      他手下的人,早已化整为零,分批离开。所以,水溶是轻装简从离京的,只有祁寒、宗越,以及几个贴身侍卫,行礼也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时候已经不早,他却并不着急,牵着马,缓缓的行着,看起来倒像是赏秋。
      祁寒、宗越知道,他是在等人。
      只是不知道,王爷等的人,会不会来。
      又走了一会儿,水溶忽然长叹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无奈,一把拽过马,准备上马。
      这时,马车辘辘,碾过官道,自后追来,停住。水溶猛然转身,看着车帘撩开,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缓缓走下马车,心头猛烈的一阵绞痛:“玉儿。”
      两双手交叠在一起,触及她手掌的棉纱,水溶一怔,将她的掌心翻转:“怎么伤的。”
      “没事,不小心罢了。”黛玉夺了手出来,轻声道,只是话未说完,就被他紧紧的摔在了怀中。
      其他人,只好转过脸,回避。
      “玉儿,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水溶拥着她,恨不能将她与自己揉做一体,一并带走。
      “不管怎样,我都要来送你。”黛玉抬眸静静的望着他,十几日不见,他却是消瘦了许多,一身白衣也显得有些松垮,于是本想展颜一笑,鼻间一股酸楚直顶上来,泪几而下。
      “别哭。”水溶轻轻的揉着他的发丝,仍是那样的宠溺:“我不想看到你哭。”
      黛玉闻言,轻轻的笑了,将泪水忍下,那笑却显得益发凄凉。
      “玉儿,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带你走。”
      “我知道,我不怪你。”黛玉轻叹一声:“而且,就算是你要带我走,我也不能跟你去。”
      虽然,很想。可是黛玉在心里压下了这句话。
      水溶附耳低语道:“听我的,如果有机会,离开京城,回姑苏。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照应。”
      黛玉苦笑了一下,有些怨:“你总是这样,这个时候,也要为我安排么。”
      “你注定是我的,我怎能不为你打算。”水溶故作轻松的逗她。
      “呸,又胡说。”黛玉嗔道。
      娇嗔婉转,令水溶信念俱醉。
      “玉儿,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千言万语要叮嘱,却不知该先说哪一句,水溶轻叹一声道:“可是,我不知道会是多久,少则一年,多……”
      “不必说这些。不管多久,我等的。”黛玉打断他,轻声道:“我等,路长凶险,皇帝不会放过你,你一定小心。”
      “我知道。”苦涩和甜蜜交织在胸口,水溶温声道:“卿若安好,我自无忧。”
      “我懂。”黛玉轻轻地笑了起来:“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去吧,若是迟了,赶不上宿处。”
      水溶忽然转身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画卷:“这个,送你的。”
      黛玉笑道:“可知你也是个俗人,竟然也做起赠诗赠画的事来。”
      “俗与不俗,你回去看过就知道了。”水溶微笑道:“是我旧日画的,若是别人,我还不舍得送。”
      黛玉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个俗人。”她轻轻地抓过水溶的手,将他的手心展开,将个什么飞快的塞了进去,然后又将他的手心合拢,红了脸道:“不许看,快收起来。”
      水溶一握便知道是个荷包,心下动容,压低声音郑重的道:“玉儿,今日之后,人事不可量,可是我要你记得,无论发生什么,我水溶绝不负你,我的妻,只能是你。如违今日之言,天神共厌。”
      黛玉连忙道:“好好的,起什么誓,我都信就是。”看看天色,催促道:“快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声音有些哽,似乎再也忍不住。
      水溶笑了笑,缓缓的松开她的手,退了两步,望着她,然后忽然毫无征兆的翻身上马,一挥马鞭,马嘶鸣一声,奔去。
      祁寒宗越等也纷纷打马追上。
      跑出一段距离,水溶却又忽然勒住马,回过头来,最后,深深的望她一眼。
      黛玉抱着画卷,立在原地,微笑着,挥手。
      西风古道,伊人如玉。那纯澈的笑容,如暖暖的日色,深镌于心扉
      水溶咬咬牙,兜马回转,绝尘而去。
      这一次,再未犹豫,再未回头。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直到,再也看不到。
      黛玉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消失,她抱着卷轴,一言不发,回身,上了马车。
      紫鹃和雪雁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劝,不能劝。
      马车辘辘,终是和他两个方向。
      黛玉缓缓将那卷轴打开,只是一眼,一直强忍的泪水,忽然决堤。
      画中,一片雪压梅海,女子披着雪氅轻扶梅枝,黛眉轻蹙,似有愁绪。
      那女子,画的正是她。
      题跋也只有两句诗: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画并不是新画的,题字,是去年的冬日,是他们那不算相遇的相遇之后。
      画里还卷着一张诗笺,笔力遒劲。
      “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情绵绵无绝期。”
      他只改了一个字,是劝她安心。
      黛玉将卷轴和诗笺合拢在心口,带泪的清颜,此时却显出一种异常坚定,轻声道:“纵前路渺茫,亦誓不负君。”
      马车缓缓驶向京城。
      风,卷起落叶萧疏,纷纷垓垓。
      始知秋已深。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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