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萧桓松开的手掌，突然把左手一下子抽了回来。“你现在自责了吗？露出那副表情。”
“不行，”萧桓说道，“小汐，你把绷带拆开让我看看，你这样的情况我实在没法放心，当时的我，真是一个畜牲”说着，现在的萧桓几乎又要抓上瑾小汐的手臂。
“别别，”瑾小汐突然有些害怕，“你别过来了。你就在那儿。”
“好好好，”瑾小汐说道，“我跟你说实话，这个地方是我一直以来的老伤，你当时捏的地方不在这儿，在上面，看到了吗？有些青色的地方。”
果然，绷带的上面还有一小部分粉里透白的皮肤，上面掺入了淡淡的青色，这是自己的‘杰作。
“那，这个绷带？”萧桓还是有些疑惑。显然，那里隐藏的伤应该比青色的地方重了不少。
“这不关你的事，”瑾小汐一边指着一边说道。“上一次你的毒手在这儿！看到了吗！青色的一大片！”
其实瑾小汐有些夸张了，但无论如何，萧桓还是很愧疚。
“还好，我还以为我当时真的下了这么狠的毒手！”萧桓松了一口气。
“哼，”瑾小汐有些哀怨望着萧桓地道，“现在的你还下不了这么狠的毒手，但以后嘛，就说不准了。”
萧桓没有否认，在萧桓自己看来，自己在坎布尔城遇袭后，本身就已经是禽兽不如的一个人了。
“小汐，对不起，我真的是很抱歉，”萧桓说道，“我发誓，今后——”
看着瑾小汐质疑地望着自己的双眸，萧桓要说出口的话突然犹豫了·。自己真的能够保证自己永远不让瑾小汐受到伤害吗？这太荒唐了，自己还在元帅就任仪式上说过，要守护坎布尔城的所有百姓呢！
“你说呀！你想说什么？”瑾小汐说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无论说了什么，都没有别人听到，所以，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小汐，”萧桓看向瑾小汐，“这一路上可能的危险我都跟你提过。但是，你可能还是无法理解我口中的危险究竟有多么危险，至少，我自己也没有把握百分之百地处理好它们。是的，我这个号称唯一一个从晋地赶到坎布尔城的萧桓，也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在所有的怪兽靠近你之前，它们一定会首先踏过我的尸体。你知道，我对坎布尔城的所有百姓都是这样保证的，但是，上一次，我失败了，彻底地失败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能做出地最好的保证了。在这一路上，只要你还跟在我的身边，我就不会让刚刚的保证沦为泡沫，直到你想好了离开。你愿意相信我吗？瑾小汐，即便是现在这副落魄模样的一个我？”
萧桓和瑾小汐四目相对。女孩仿佛要从男孩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行了，”瑾小汐突然慢慢打起了哈欠，“时候不早了，明天早上你是不是还得特别早起来赶路？这样的话我现在无论如何都要睡了，萧桓，你也不用一直守夜了，这附近还没有脱离你过去清扫过的坎布尔城周边的范围，所以我想，你也不用一直守着。”
说完，瑾小汐用一层毛茸茸的薄摊翻来覆去将自己裹了个遍，就倒在席子上自个儿睡去了。
真是厚颜无耻，萧桓想着自己。过去当驻地军元帅都无法践行自己半分誓言的一个人，如何又有脸来提起一个新的保证呢？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早已什么都没有了。
萧桓不想守夜，但是他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萧桓起来的时候，发现瑾小汐居然已经醒了，仿佛出神一般，瑾小汐呆呆地看着萧桓的方向。萧桓问瑾小汐在看什么，瑾小汐说在看风景，但说不出出于什么感觉，萧桓觉得，瑾小汐看了有好长时间了，并且，萧桓冥冥之中觉得，瑾小汐一直看的，不是风景，而是睡觉的自己。
匆匆地吃过一些干粮，两人就一起上路了。
山路上，萧桓总是强烈要求瑾小汐走在自己的略微前方，让瑾小汐始终保持在自己的视线内，总是特意站到所有山路的靠悬崖侧，山林里，这次萧桓总是自己走在瑾小汐的前方探路，总是不让瑾小汐随意吃树上摘下的水果，总是远离所有的蜂窝林楠几乎不和萧桓一起出城，这一次，萧桓想到的是卓小曼。
过去和卓小曼在一起的经历，仿佛在萧桓的记忆里终于迎来了复苏的春季。曾经，不谙世事的两个少年，在遍布危险的一片片森林里留下了青春的脚步，当时的他们，其实算不上真正的好友。相反，相互之间其实或多或少地，都有一些误会和嫌隙。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总是看上去那么那么的亲近，就好像要是卓小曼复活，她和萧桓就直接变成了最好的朋友。
走什么地方安全？悬崖边哪块石头最稳当？什么树上的果子吃不得？什么地方的草丛重最容易穿出一条毒蛇？两个人行走时离多远的距离最合适？过去和卓小曼在一起所有的记忆，此时，仿佛都化为了历历在目的经验，浮现眼前。当然，除了美好的青春的回忆，同时出现的，教训，受伤，无助，以及最后看着卓小曼掉下悬崖的悲恸和愤怒，萧桓都一一接纳，感受。
有时候，走在路上，萧桓会觉得，卓小曼又回来了，她就和身边那个跳跃的身影一样，卓小曼还陪在他的身边。
其实，自己当初在学院的时候为什么会对卓小曼有那么多的偏见呢？现在想想，萧桓真的很后悔，没有更早地把卓小曼当作朋友，没有更早地告诉她，她是一个好女孩。
傲慢与偏见，是萧桓离开学院后的第一课，直到现在，他都不敢说自己已经毕业。
其实想想，自己一直以来都挺幸运的。萧桓想着。
来学院之前，一个总还算是衣食无忧的童年，学院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大师兄，知北进时，卓小曼又陪着自己一起上路，到了坎布尔城，又遇上了林楠，林老元帅，收获了更多，现在，即便是自己再次一无所有了，身边却依然还有一个女孩的陪伴。
一直以来，萧桓都觉得自己的前半生都在灰暗中度过，因为每当萧桓以为自己可以安享幸福的时光时，更多的灾难就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但是今天，再次走在旅途的路上，萧桓才发现，过去的自己，原来一直都是那么的走运。
随即，萧桓又想到了白鸦。所有的幸福感，疼痛感，都再次被无边无际的灰暗的白色所掩盖。
就好像，现在这虽然是白天，但是却看不到太阳的天空。
白鸦，萧桓想着不让自己陷入那无尽的自责之中，因为伴随着白鸦的记忆实在是太过灰暗，所以，这几天来萧桓一直没有能够好好地分析一下。
但是，现在强迫自己分析想起来，其实白鸦身上的疑点真的太多了。
在知北进的时候，萧桓和那对母女躲在在那座村庄的床下。虽然逻辑上萧桓自然应该是没有被白鸦发现，所以才能够幸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那天晚上，萧桓的记忆中都会有白鸦的那双斜视到萧桓脸上的眼睛。那双眼睛，非常有神，也非常戏谑，现在，想起之后白鸦的种种针对自己的怪异行为，萧桓现在越来越坚信另外一种想法——当时的白鸦是看到了自己的。而在床下的萧桓，看到的就是窗外白鸦斜视过来与萧桓对视的那双鬼火般的眼睛。那双眼睛写满了暴虐和嘲笑，就和它们伪装成的‘大师兄的眼神一样。
第二次见到白鸦，就是罗杰给介绍自己的那位自称‘大师兄的家伙了。和其他的白鸦军团不同，他出现时往往是凭空而至，至少萧桓并没有看到它真正地凭空踏来。但是毫无疑问，它拥有白鸦的样貌和能力，至少在青蓝山上那天离开时就和真正的白鸦一样。但是，和所有记载中的白鸦的无言不同，这个自称‘大师兄的白鸦可以像人类一样说话，穿衣，甚至是思考，谈判，甚至是运用人类的所有交易的技巧。这，是之前所有记载中，白鸦所不曾表现出来的。另一方面，很显然，它又明显服务于白鸦，它称白鸦是一个组织，那么，白鸦是一个组织吗？如果是，那么，它们又聚集在哪里？
第三次见到白鸦，就是在青蓝山上，这一次，它们抢走了坎布尔城的公主，与此同时袭击了坎布尔城。其实，这可不可以算作它们的一个战略性的战役呢？
如果可以的话，那么，不妨假设它们是有着自己的不为人知的目的和意图的一群生物。
首先，第一次，它们的目的就是那座村庄。但是，它们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杀掉自己和那对母女。
第二次，它们的目的就是自己。并且它们提出了要进攻坎布尔城的威胁。
第三次，它们的目的是安琪公主，同时也是坎布尔城。而自己又好像只是一个佯攻的借口？而它们似乎根本就从未想过对自己下手。
那么，总的来看。如果把灭绝人类当作它们的最终目的，那它们显然没有借口这么多次留下活口，毕竟，以它们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来看，自己的那点本事，或许还真上不了人家的法眼。
当然，就它们在各个地方的所作所为来讲，消灭人类，显然是一个主要的目的，但，现在萧桓在思考的是，除此之外呢？对于它们留下来的人，难道就一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第一次， 留下萧桓和那对母女。
第二次， 那对母女的尸体，萧桓也在城中找到了。所以很明显，它们并没有特地地要留下那对母女的生命。
再结合第二次，它们的人特意找上萧桓，这样一看，很显然，萧桓自己就被白鸦被从其他人类中孤立出来了，或者说，被特殊化了，先不论它们的目的，这一点，是几乎可以确定的。
而同样被特殊化对待的，还有坎布尔城9岁大的安琪公主。她被它们抓走了，这也是萧桓第一次知道白鸦还会抓人。
但是，在第三次见到它们时，它们除了抓走安琪公主并且杀死了必要的侍卫以外，似乎并没有要对瑾小汐和安老爷子赶尽杀绝的意思。
由此看来，是不是又可以再次肯定那个假设呢？那就是，它们的每一次看似漫无目的的屠戮行动，其实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呢？
那么，其他的城市呢？它们是不是也留下了一些什么人？或者抓走了一些什么人呢？会不会有其他同样也和白鸦说过话的被特殊化的人呢？
难道这一切真的仅仅只是巧合？自己，见过三次白鸦居然都还活着，这真的会只是巧合吗？
不，总结下来，萧桓现在越来越不相信白鸦只是一群毫无意识的残忍的杀戮机器了。很显然，它们也在下棋，只是，它们的落棋太过霸道，以至于，没有人去真正思考过它们的目的。
要想打败你的敌人，你首先得了解他。
了解白鸦，萧桓默默地对自己说着，只有足够了解它们，或许萧桓才有资格去真正的挑战它们，而过去的自己，恰恰是一直在迷茫和愤怒中前行，所以，才会一直连挑战白鸦的机会，都难以得到。
寒冰，它们散发着寒冰。萧桓继续思考着。寒冷的地方大陆上有不少，但是终年寒冰的地方却只有两个极地，那会不会就是它们的聚集地呢？
萧桓不敢肯定，但如果——
“啊！”萧桓有些吃痛地叫了一声，他撞到了走在前面的瑾小汐。
“干什么？”瑾小汐转过身来，惊讶地问道，“没看见我停下来了吗？还有，我刚刚在前面一直在找你聊天你怎么都不答应？就这样还说保护我呢，走在山林里都不看路的”
“没什么，刚刚我在想事情。”萧桓说道。“对不起啊！”
看到萧桓严肃的表情，瑾小汐显然是误会萧桓还在沉痛于那天坎布尔城的惨象，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便不再提起刚刚萧桓的冒失。
“对了，刚刚，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啊？”萧桓问道，自己果然是太久没有远行了。走在荒郊野外，居然还能走神。
“你看，”瑾小汐指着前面的灰烬堆，虽然灰烬堆明显地被人为地推散了，但是，还是可以看出那曾经是人造的火堆地痕迹。
“一定是有人。”萧桓肯定地说道，这种推散火堆的手法他知道，很多在外远行的人都喜欢使用。这样简单的一推，只要野兽再刨弄过几次，几乎就不会被人看出来曾经的这里是火堆。
而现在看来，那些人应该是尚走没有多久。
“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萧桓答道。“小汐，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在我身边，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碰上他们。到时候，无论他们有没有歹意，我们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来，这个弩你拿着。”说着，萧桓从行囊里拿出一个木弩，正是当年萧桓和小青小刘在遭遇奈良国的勇士时小青小刘随时携带的那种，给奈良国勇士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玩意，在萧桓决定和瑾小汐上路时，他就顺手带上了两把，一把给瑾小汐防身，另外一把，留给将来找到的林楠。“用法很简单，都在这张羊皮纸上。”说着，萧桓又递给瑾小汐一张破烂的羊皮纸。“这是林老元帅当年自己改良过的，虽然不能远战，但是近战几乎可以穿透除了钢铁所有的甲胄。这本来就是给当时的非战斗兵防身用的。”
“所以，你想说，一会要是你们打起来了，就让我不要插手，直接拿着这把弩站在一边防身就好了？”瑾小汐睁大了眼睛，看着萧桓。
“是的。”萧桓答道。“你现在赶紧熟悉一下这把弩，虽然它看上去使用很简单，但要用好却不是那么轻松的。”
至少当年的小青和小刘就自己摸索了好久，才敢在那一战中将它亮相出来。
“萧桓，要不你给我一把剑吧！”瑾小汐望着萧桓背后的两把铁剑说道。“我总感觉拿剑会更好一点。”
“呃，你会使剑吗？”
“不会。”
“那就没有这个必要了。”萧桓答道，“如果你不拿剑，对方对你的警惕一定会降低，这样一来，你突然拿出弩袭击的成功率就要大大提高。相反，如果你拿着剑，无论你看上去是强壮或是瘦小，敌人都至少是绝对不会再忽视你了。而你又不会使剑，这样一来，反而是让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不过，这个匕首倒是可以给你。”萧桓从怀中掏出那把匕首，当年和奈良国的对峙，很大程度上就是这把匕首帮了萧桓大忙。“你可以把它藏到你的怀里，这倒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望着萧桓递过来的小匕首，瑾小汐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如果是林楠姐找你要，你是不是就愿意把你的铁剑给她了？”
“这当然是不同的，”萧桓答道，“林楠本来在学院的时候就也是一名武斗派，当时林楠在学院以以一敌三的场面，想必当时的你也有看到吧？”
“看到过啊！”瑾小汐大声说道，“我知道，在你们男生眼中，我们这种弱女子和林楠姐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是吧？”
“其实，也不全是，独立的女性虽然的确别有一番魅力，但是，弱女子也一直都有弱女子的可爱之处。”
“唉，萧桓，你刚刚是不是有夸我啊！”笑着眯起了双眼，瑾小汐转过脸望向了萧桓。
唉，女人啊，总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萧桓苦笑道。
“我是说，你赶紧学习一下这把弩的用法，虽然我们不会主动去侵犯别人，但也不能到时候让别人欺负不是？”
“是是是，萧桓大哥说的话我都记在小脑袋里。”瑾小汐说道，“你看看，只要你每天都夸我一下，我是不是就非常的好说话了？当然，其实要是你每次都夸我一下更好，什么肉麻的话我都能接着的，即便是那种你在宴会上夸那些别的女人的话也行，别说你不会夸！清然姐跟我说过，你参加晚宴时什么肉麻的话都夸得出口！”
果然，一时嘴快还是会带来麻烦的。萧桓想着，唉，就因为一时嘴快，看来自己的形象真是回不去当年和卓小曼在一起时的老实巴交了吗？
没有办法，干咳两声，萧桓只得拍了拍瑾小汐的脑袋，示意她赶紧学习弩的使用。
看着眼前两三下就已经找到窍门的瑾小汐，萧桓发现这个女孩的确还是很聪明的。毕竟，自己当年学习的时候，都熟悉了好长时间。
这一点上，瑾小汐，林楠，倒都是很聪明的女孩。甚至卓小曼，现在萧桓想起，当时的她也要比自己成熟不少。
“萧桓，你是不是又在暗地里夸我聪明啊？”刚刚捡回第一发弩箭的瑾小汐，又笑盈盈地走回了萧桓的脸前。“不要害羞嘛，其实你暗地里夸我我也很开心的！”
“行了行了，”萧桓挥了挥手掩饰自己的想法，“学会了我们就上路吧，这一路上我们争取还是少在野外过夜，这几天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就尽可能快一点，等到了城市里，我们再把节奏放慢一点。”
“好的，喜欢暗地里夸人的萧桓师兄。”此刻，调皮吐舌的瑾小汐倒真的像是回到了学院里的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萧桓知道，现在的瑾小汐很大程度上只是在主动活跃着气氛，试图调动自己积极的情绪。
但是，现在的萧桓，估计，是真的没有心情，再像以前那样开怀地再笑出来了，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次。
虽然如此，但是其实，萧桓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情绪相比起不久前，已经是平静了太多了。而这样平静的情绪，萧桓自己也知道，才是最利于在野外行走的。
苦笑着摇了摇头，萧桓还是让自己和瑾小汐上了马，随后继续着他们的旅程。
走至太阳将落黄昏，一群手持刀斧的壮汉围着一个小女孩的画面，慢慢映入了萧桓和瑾小汐的眼帘。
第十三章 正文8b 白鸦[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