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平昏迷不醒时,李氏守在床边片刻不离,及至他清醒后,李氏反而神情恹恹的卧床不起,请医调理又是一阵忙乱,府里的事情自是没有心思打理,好在林则静人小却有主见,接手照顾李氏,林则宁方腾开手一边照顾着林则平,一边勉强应付中馈。以前宁国侯府内务是林则宁主事,下人失去主心骨后慌乱了一阵,经过安抚后也都能各司其责,好不容易喘口气,门房来报:“李国公夫人来了!”
林则宁愣了一下,前几天担忧、慌乱几乎忘记与宁国侯府关系比较近的还有李国公府,只是女婿都出事三天了才来,连慕容青枫都在第一时间赶到宁国侯府,这岳家即便是对林则平有所不满,也不至于表现的如此淡漠。但李国公夫人总归是长辈,李氏又卧病在床,林则宁只得放下手头的事迎了出去。
林则宁心有不满,柏氏对林则宁也心存疑虑,两人见面只是互相客气一番,更无他话。在去李氏院子的路上,柏氏眼角的余光悄悄的打量着林则宁,相较于身负盛誉的林则平和鼎鼎有名的林则安,甚至是年龄虽小却容色惊人的林则静来说,林则宁这个宁国侯府大小姐就显得过于平庸了些,未出阁前因为病弱从不出门,出阁后又从不热衷宴席聚会,在京城上层贵妇中空有其名,而且最近一年闭门守孝,足不出户,虽然当年的自媒请婚闹得沸沸扬扬,然而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人们淡忘。
柏氏上下打量着林则宁的同时,林则宁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柏氏。
柏氏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五官十分端正,只是额头有些高,凤眼又过于狭长,使得整个面容看上去有些刻薄,一身典型的贵妇人妆扮,梳着成熟庄重的圆髻,鬓边插着几只五彩辉煌的七宝镶嵌凤凰簪,耳上垂着赤金缠珠坠子,手腕上套着三四个绞丝玛瑙镯子,身着橄榄青色束胸长裙,系着橙色结穗宫绦,外罩天蓝盘锦团花褙子,说不出的富贵风流。反观林则宁,月华广袖襦衫,天青色湘绣百褶裙,坠马髻上只插了支步摇并一朵鬓唇,整个人清清爽爽宛如湖中皎洁的白莲,往柏氏身边一站,便显得柏氏有些俗了。
李氏一看见柏氏,眼泪便在眼眶中打转,林则宁陪着聊了两句就借口有事先走开了,走的时候顺便叫走了林则静。
柏氏带来的丫鬟婆子很有眼色的拉着杨梅等人出去问东问西,一时间房中就剩下柏氏和李氏母女二人。
柏氏拉着李氏的手垂泪道:“我的儿,怎么几日不见就到了这步田地?你好歹要放宽心些,你父亲、哥哥听到姑爷的事情都担心着呢,到处找解毒的灵药,姑爷身体一向康健,不会就此垮了的,你用心保养自己要紧,要有个三长两短,要你娘我怎么活呢!”
李氏亦是泪落如珠,母女两人拉着手哭了一回,李氏倚在床头,哽咽半晌道:“母亲……何苦还来走这一趟!”
柏氏抹着眼泪道:“你是怪我现在才来?你替我想想,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疼了十几年舍不得轻易将你许人,谁知道姑爷……说到这事,你贵妃姑姑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外面都说是益王殿下的人为了阻止姑爷去梧州分权所以对姑爷下了毒,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咱们李家,听到消息时我就要过来看你,偏你父亲说还是避嫌的好,我在屋子里煎熬了这几天,实在放心不下你,瞒着你父亲哥哥来瞧你,谁知你倒怪上了我。”
李氏挣扎着起身在床上跪下道:“女儿哪里敢责怪母亲?母亲的为难女儿又怎能不知?只是女儿当初丢了李家的脸面,好在已经是林家人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母亲就当……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就是了,何苦还来沾染我,回头……二妹妹……”
柏氏伤心道:“你胡说什么,你们都是我女儿,是亲姐妹,你二妹妹再不会怪你的。”说着就去扶李氏依旧躺下。
李氏却跪直了身子,看着柏氏道:“母亲,你若还当我是女儿,今日当着女儿的面说句实话,侯爷中毒,和父亲到底有没有关系?”
柏氏“嚯”的站起身来,又惊又怒的道:“你听谁说这事和你父亲有关?是哪个在你面前嚼了舌根?”说着便泪如雨下,斥道,“别人不相信你父亲也罢,怎么你也这么说?你是要逼死你父亲母亲吗?侯爷是我们的女婿,算是半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还在,侯爷就是你的依靠,你父亲要是做出这样的事还是个人吗?”
“母亲息怒!”李氏大哭着在床上不停的磕头,“是女儿不孝,母亲,您原谅女儿吧!”
母女两人又抱头痛哭了一回。
待两人都渐渐平静下来,柏氏又道:“你这孩子,好歹也自己争气些,我刚看见这府里的事是齐王妃管着,你是这府里的主母,怎么让一个出嫁了的小姑子管家?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李氏叹了口气道:“母亲,我名义上是这府里的主母,事实上……”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李氏怕又勾起柏氏的伤心,忙用巾帕揩了去,“也是女儿不争气,到现在也没给侯爷生个一男半女,身子又是风摆荷叶似的,十天有九天都是药养着,这府里的事就算交到我手里,我也没那个心力去管,府里的管事都是齐王妃出阁前一手提拔的,个个儿都是能干的,有她镇着不会出什么乱子,我也少操点心。”
“你呀!”柏氏拉着李氏的手,半是心疼半是恼怒的道,“好歹为自己以后打算打算,乘着姑爷卧病在床,你也殷勤着些,总是担心有什么用?三年斩衰过后,你就二十了,生孩子也就是这几年,好好把身子调养好,抓住姑爷的心是正经。”
林则平的心,谁能抓得住?李氏黯然,他予她以名分与尊重,却不肯交心,“上床夫妻,下床君子”,即便是在床上,他也还是个君子,只是这话,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向母亲说出口。
“得空了,你也好好劝劝姑爷,我们是一家人,别总那么生分。我看你身边的丫鬟仆妇换了个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嫌我们家下人不够好还是怎么了,不能教化的撵了就撵了,难道一个也不入眼?全都赶出去,这不是打李家的脸吗?你作为主母,怎么也不替他们辩解两句?”
李氏叹了口气道:“母亲让我辩什么呢?他们有些是年龄大了被放了出去,有些被侯爷实实在在的拿了错处发落的,我能说些什么?他挑上来的灵兮、杨梅几个都是好的,我还能硬拗着不成?”
柏氏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听白妈妈说,你身边那个杨桃很不安分,你要注意些,必要的时候拿出侯夫人的款来,该打打,该罚罚,不成就找了人牙子来卖了了事,晾姑爷不至于为了个丫鬟和你动肝火,你别傻傻的被一个奴婢欺负了去,说出去让人笑话。”
李氏怔了一会儿,道:“母亲别听白妈妈的,杨桃是出挑了些,我问了侯爷,侯爷没有那意思,白妈妈草木皆兵了。”
“你呀,要我说什么好!”柏氏恨铁不成钢的拍着李氏的手。
李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道:“白妈妈还好吗?”
“她年龄大了,我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让她回儿子家养老,听她儿媳说回去了反而没精神,整天在屋子里念叨担心你。”
李氏低声道:“担心我做什么,左右不过是这样了,”
“你说的什么话!她奶了你一场,能不替你操心么?说起来,姑爷到底是怎么中的毒?查出来了没有?”
李氏摇摇头,道:“刑部正在查,没听说查出来什么。”
柏氏松了口气,道:“你也别怪你父亲当初绝情,他也不容易!”
“女儿不敢怪责父亲!”
柏氏欣慰的拍了拍李氏的手背,“我就说,父女哪有隔夜仇?不管出什么事,你总是我们的骨血,我们怎会不关心你?连你嫂嫂时不时的还念叨两句你呢。你一向孝顺懂事,现在有人打算将脏水泼到你父亲哥哥头上,你多注意着些,有什么消息悄悄的遣个人来报个讯,你父亲哥哥也好早做防范。”
李氏的手不由自主的揪住了被角,她低声道:“我……我……身边哪有合适的人?”
“你这傻孩子,身边这些个大丫鬟使唤不动,那些守院门的婆子小厮不会使吗?十个百个大钱就收买了。要不我把秀儿留给你吧!”
李氏忙摇头道:“不用了,母亲。只要这事情与父亲、哥哥无关,有皇上的旨意在,刑部的人定不会冤枉了李国公府,你们大可以放心。”
御书房内,越帝抬起有些阴冷的眼睛,问跪在地上做内监打扮的人,“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内监道:“回禀皇上,太子每天都在向齐王殿下打听宁国侯的情况,并派东宫长吏去侯府慰问,只是宁国侯府拒不接见外客,东宫长吏连门都没进去,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越帝点点头,“益王那边呢?”
内监接着道:“李国公夫人今日去了宁国侯府。”
越帝冷笑,“终于忍不住了么?”
每日的辰时,是太后礼佛的时间,皇后和一众嫔妃请安过后,从不多留,以免耽误了太后修身养性的时间。这天,太后独独留下了瑜贵妃替她抄经,众嫔妃都知道太后和瑜贵妃的关系,没有多想,便纷纷离去。慈宁宫正殿的门紧紧的关上了,门外留着宫女和太监把守,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这些宫女和太监的目光都十分锐利,紧紧的盯着每一个意图靠进慈宁宫的人。
弥漫着檀香气息的正殿内,一向慈眉善目示人的太后正满面怒容的斥责跪在下首的两个人,一个赫然是宠冠六宫的瑜贵妃,另一个是太后的侄媳,宁国公夫人柏氏。
“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给宁国侯下毒的?蠢货!”
“太后息怒!”柏氏的额头抵在地上,冷汗泅湿了里衣,“那宁国侯软硬不吃,一直不肯帮城……益王殿下说话,国公爷是想用毒制住了他,我们手中有解药,不怕他到时候不听我们的,也好给……益王殿下添个助力……”
“蠢货!”太后将手中的佛珠摔到地上,线绳断裂,楠木佛珠蹦跳着四散开来,其中一颗砸到了柏氏的肩膀,柏氏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却没敢叫痛。
太后怒道:“哀家早就说过,林则平要是能收服早就在娶倩倩的时候就该向我们效忠,就不会无视我们的暗示将林则宁嫁给慕容青枫,他要保持中立就由他去,只要不和我们为敌就行。你们这群饭桶,蠢货,要下毒就索性毒死了事,毒个半死不活,以宁国侯的能力,他醒了会不查怎么回事?先前你们不经哀家同意便设计他,他心中已经存了怨气,没想到你们竟然连下毒的手段都用上了,这是硬生生的将一个人才推给了太子,你们这群白痴,如今连皇上都惊动了,刑部已经介入调查,哀家看你们如何收场!”
瑜贵妃也恼怒李国公的擅自做主,但是李国公毕竟是她的亲哥哥,忍不住替他辩解道:“太医说了,林则平以后不能妄动心力,否则会吐血而亡,现在他就算是投靠了太子,也只是废人一个……”
太后冷冷的看着她道:“你忘了林则安和林则宁了!”
瑜贵妃呼吸一滞,道:“林则安不过是个武人,况且北境大捷,很快就会班师回朝,他手中的兵权势必会被收回,至于林则宁,一个闺阁妇人……”
“收回林则安的兵权?那是以前!”太后拍着桌子道,“以前皇上忌惮宁国侯府主要是因为林家文有林则平,武有林则安,现在林则平中毒退出朝堂,皇上还会忌惮林则安吗?更何况林则安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人才。”
瑜贵妃不敢再吭声。
太后因为衰老而耷拉的眼皮下透出森冷的光,“还有林则宁,宁国侯府最不可捉摸的人就是她,隐藏最深的也是她,你们却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柏氏想起林则宁那弱不禁风的模样,疑惑的道:“太后,她不过一个丫头,哪里……”
“啪”的一声碎瓷声砸断了柏氏的声音。
只听头顶传来太后冷的结冰的声音:“你们怎么不想想,当年怎么就那么巧,眼看着林则平就要被划入我们这边,林则宁一个请婚就扭转了局势,不仅使宁国侯府继续保持中立,还消弭了皇上的疑心。”
瑜贵妃与柏氏互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疑惑。
太后冷“哼”一声,“皇上早就对宁国侯府有忌惮之心,可是一直没有把柄,又鉴于老宁国侯和林则安的领兵能力和对陈国的威慑力一直没有动手,那件事看上去是宁国侯爵位由不降级世袭改为降级世袭,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惩罚,可是宁国侯府的爵位到底是保住了,林则安的兵权也没有被剥夺,如果只是林则平和倩倩的事,皇上说不定会借机发作剥夺了宁国侯的爵位,他要的是益王和太子制衡,而不是要益王独大,偏这个时候林则宁闹一出对齐王一往情深,皇上便顺水推舟,让宁国侯府继续中立。现在,你们还觉得林则宁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闺阁女子吗?”
柏氏期期艾艾的道:“那……那也有可能……有可能是林则平……”
“事发突然,他们兄妹有商量的机会吗?”
柏氏也不敢再言语。
“从这件事上,你们还看不出林则宁的心计和应变能力吗?你们知不知道当初哀家费了多大功夫去离间宁国侯与齐王的关系,可是每次都被林则宁不动声色甚至是自损的方法化解开来,引得齐王心存愧疚,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缓和下来,这样一来,宁国侯府势必会在保持中立的基础上更偏向太子。”太后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跌坐在椅子上,恨铁不成钢的瞪着眼前的两个人,“看看你们做的好事吧,助力没给城儿添上,倒是添了个强劲的敌人,还引来皇上的猜疑,偷鸡不成蚀把米,哀家真要被你们活活气死!”
“太后息怒!”柏氏额上的汗水一滴滴的跌到地上,他们只想着如果事情成功
第三十一章母女相见泪如雨,旧友扶持露真情[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