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明的,前儿打叶子牌还赢了我们妯娌几个好几十两银子呢!我可记得母亲算账利索着呢,连算盘都不要的!”
太妃指着三夫人骂道:“你这泼猴儿,不过输了几两银子,念叨至今,亏你也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当着外人的面,要脸不要?”
“不要,您拿去吧!”三夫人捧着脸凑到太妃面前,笑着道,“只要母亲将那压箱底的宝贝赏媳妇点子就行,不要多,十箱八箱就行。”
几句话说得屋子里众人皆拿着帕子捂着嘴笑,太妃更是笑得合不拢口,“你这没脸没皮的!”唯有恒亲王妃的笑容不太自然。
林则宁至始至终表情淡淡,心中很是为那个过世的世子妃不平,她人尚未去,太妃与恒亲王妃就早已经准备好了替补的人,这不是往她心上戳刀子吗?看恒亲王府女眷当着外人的面就这般争斗,私下里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他们家三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身旁的文桓侯夫人低声对林则宁说道。
林则宁微微一笑,并不接腔。
文桓侯夫人本就是个多话的,见林则宁露出笑容,接着说道:“王妃平日做什么消遣?平日也不出门,总不得见。”
林则宁道:“不过看看书,做做针线罢了。”
“早就听闻王妃的贤明,可惜无缘结识,上次我们府里桂花宴给府上送了帖子,王妃也没来。”
林则宁记得这回事,忙道歉道:“本来是要去的,偏巧生病了。”
文桓侯夫人道:“哎呀,那王妃现在可好了?”
“早就好了,不过是感冒,吃两剂药就好了,就是那咳嗽,过了四五日才好。”
“现在入了秋,时冷时热的,我们家四姐儿也感冒了,我走得时候烧才退下,这秋气又燥,最容易伤肺,咳嗽起来就没个完。”
“是啊,我让厨房里时时备着冰糖雪梨汁和川贝百合……”
正说着,有仆妇慌慌忙忙的进来说道:“太妃,王妃,宫里有旨意下来,王爷请你们去前头呢!”
太妃与恒亲王妃唬了一跳,三夫人忙安慰道:“母亲别急,想必是有赏赐的意旨下来。”
恒亲王妃急道:“活着没有,死了……”
“你闭嘴!”太妃瞪了一眼恒亲王妃,扶着苏小姐的手站了起来。
众夫人诰命纷纷告辞。
太妃与恒亲王妃向众人告罪,吩咐身边的丫鬟送众人出去,一时间整个屋里乱哄哄的,偏留云穿了件和恒亲王府丫鬟同色的衣裳,负责送人的老婆子老眼昏花,吩咐留云道:“好好的送贵客出去,路上仔细着些!”
留云哭笑不得,林则宁见恒亲王府诸事没个章法,当下也不叫人引领,让留云和挽星跟着就出了福寿园,凭借记忆往外走。
“挽星,你先去前面找个人通知一声王爷,我们不能就这么大喇喇的走出去。”
“是!”
留云扶着林则宁在后面慢慢的边走边欣赏花园中的景致。
忽然,从假山里面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林则宁见四周无人,便吩咐留云去看一看。
留云猫着腰钻进假山石中,不一会儿从石隙里报出来个穿着白麻衣的小女孩,双眼哭得通红。
林则宁接过那小女孩,柔声问道:“小妹妹,你为什么会在假山里面?”
小女孩抽抽噎噎的哭诉道:“我找娘。”
林则宁与留云互相看了一眼,这小女孩脖子里挂的项圈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联想到恒亲王世子妃仅有一女,便猜到这小女孩的身份,林则宁拿出手绢替她擦眼泪,“小妹妹,你不要哭,先告诉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小女孩道:“她们不让我出来找娘,我偷偷出来的,娘不在房间里,床下没有,柜子里没有,假山里也没有,姐姐,你看见我娘了吗?”
这孩子找了这么多地方,可见跑出来有一会儿了,身边的人为什么不出来寻找?可见恒亲王府对世子妃留下的这个女儿也没有几分重视,可怜不过三岁幼女,失去母亲的庇护,以后的人生该有多艰难?今日见到的无论是三夫人的侄女还是王妃的外甥女,都不是等闲之辈,若其中任何一个人成为了这王府未来的主母,这女孩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可惜,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外人所能插手的。
“留云,去找个这府里的人来,要看着老成些的。”林则宁吩咐完留云,就抱着小女孩在假山石上坐下,轻声哄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回答道:“我叫雪儿。”
林则宁将她放在膝上,柔声说道:“雪儿,你要记住,当你找不到父亲母亲的时候,不要乱走,一定要站在原地,等他们来找你,明白吗?”
雪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道:“姐姐,她们说雪儿的娘死了,再也不要雪儿了,什么是死了?死比雪儿还重要吗?为什么娘不要雪儿了?”
林则宁心中一痛,将她搂进怀里,“雪儿,你娘没有不要你,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那年,她眼睁睁的看着外婆像风筝一样飞走,再狠狠的栽到地上,外公一夕之间如同老了十岁,一直抚着外婆的照片喃喃的说:“你不要我了吗?”
“死是一件很美丽的事情,不会再伤心,不会再疼痛。”
雪儿双眼一亮,“那娘还用再喝苦苦的汤药吗?”
“不用了。”
“真的吗?雪儿可以去找娘吗?”
“不可以,要长到太奶奶那般大的时候才行。”
“可是雪儿想娘了该怎么办?”
“晚上的时候,你抬头看天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星,就是你的娘亲,你可以把想说的话悄悄告诉她,她能听见。”
雪儿将信将疑,但是林则宁带着冷香的怀抱又让她觉得无比的温暖,小小的手掌揪着林则宁的衣襟,仰起头说道:“姐姐,你的声音和娘亲一样好听,你会唱歌吗?”
林则宁拍抚雪儿后背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雪儿十分失望的说:“娘会唱歌,唱很好听的歌给雪儿听。”
林则宁无奈,怀里的小人儿失望的样子令人揪心不已,她只好说道:“我会一点点,可能没有你娘唱得好听,你要听吗?”
“要!”
“雪绒花,雪绒花,每天清晨迎接我。小而白,纯又美,总很高兴遇见我。雪似的花朵深情开放,愿永远鲜艳芬芳。雪绒花,雪绒花,为我母亲祝福吧……”轻柔的声音,舒缓的曲调,如同静谧的溪水,缓缓流淌。
假山的另一边,站着一个身着素服,满脸憔悴的男子,静静的听着那轻柔的歌声,一遍又一遍,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但他知道,那不是她,她已经走了,而且,她已经很久不再唱歌了,曾经的温柔似水,早已经变成了幽怨哀伤,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人,为什么最后只剩下无尽的埋怨与争执?她说她后悔了,她累了,她想离开了,她却不知道,他也很累,凄冷的夜里他也有过后悔。
雪儿在林则宁怀里打了个呵欠,慢慢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林则宁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尽力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她的身体,耳畔传来脚步声,她忙抬起头,目光落入一双宛如星辰的眼眸中,顿时愣住了,眼前的男子虽然满脸疲惫,却难掩其天人之姿,怎么会是他?
男子眉头紧锁,错开她的目光,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有劳小姐照顾小女。”
林则宁吃了一惊,小女?雪儿是他的女儿?那他就是恒亲王世子了?
“木公子?”留云带着个奶娘打扮的媳妇子过来,她远远的看见林则宁面前站着个男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生怕被人看到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便加快脚步赶了过来,谁知一看那男子相貌,竟然就是七夕灯谜擂台赛上遇到的那位木公子!
木公子,就是慕容正辰,见留云有些眼熟,又听到她叫他“木公子”,顿时想起七夕那晚的事情来,他的目光又回到林则宁身上,再看她怀里的雪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瞪着跟在留云身后的奶娘道:“还不把小姐抱回来!”
奶娘连忙上前,接过林则宁怀里的雪儿。
“现在府里人事繁杂,小姐若是哪位亲眷,还请留在屋里不要出来乱走!”说完,不等林则宁开口,便带着奶娘扬长而去。
留云莫名其妙的看着慕容正辰走远,摸摸脑袋问道:“王妃,那位木公子……”
“他是恒亲王世子,我们走吧!”
留云有心想问两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见林则宁不愿多说的样子,便不敢开口了,正好挽星也找了过来,三人静静的往外走。
其实林则宁也想不明白慕容正辰的敌意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府里混乱的一面露于人前而恼羞成怒?这个可能性倒是不小。
“宁儿!”
林则宁抬起头,见慕容青枫正站在花园的入口处,她忙快走了两步,“王爷怎么进来了?”
“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一会儿,也不见你出来,就进来看看。”
三老爷站在一旁笑道:“我说肯定没事吧,王爷还不信。”
林则宁施了个半礼,三老爷不敢全受,连声道:“不敢当!”
“皇上刚刚传旨赐侄媳妇一份哀荣,府里乱了手脚,怠慢了两位,还请恕罪!”
有慕容青枫在,林则宁便闭口做一个合格的花瓶。
“三叔客气了,都不是外人,有什么怠慢的。”
慕容青枫的这一声“三叔”令三老爷又惊又喜,虽然按照辈分的话他确实是慕容青枫的长辈,但慕容青枫是谁?当今皇上的嫡次子,未来国君的胞弟,那岂是他一个无品无爵的闲散宗室所能托大的?
三老爷将慕容青枫和林则宁一直送到门外,临上马车时,“等一下!”一个白色身影疾步走了过来。
几人同时回头望去。
“辰儿,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三老爷看着走近的慕容正辰,脸色有些不自然,“王爷不是没走嘛,况且我在这里,你担心什么?”
慕容正辰正色道:“齐王殿下亲临,我本当亲自迎送。”他朝慕容青枫长揖一礼道,“近日事繁心乱,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慕容青枫微微一笑,还了一礼,“无妨!”
慕容正辰扭头对三老爷说道:“三叔,我有话要和齐王殿下说!”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三老爷脸上有些下不来台,可也不好强留,只得笑着对慕容青枫道:“立冬那日我在‘香飘阁设宴,还望王爷赏脸!”
慕容青枫客气的道:“如若有空,必定亲至!”
三老爷心满意足的离开。
慕容青枫回头对林则宁道:“你先上车吧!”
慕容正辰这才注意到慕容青枫身边的白衣女子,待看清她的容貌时,不由的大吃一惊:“你……”
林则宁侧身福了一礼,在挽星和留云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慕容青枫见慕容正辰盯着林则宁的身影目不转睛,心中不满,用力的咳嗽了两声。
慕容正辰回过神来。
慕容青枫语气淡淡的问道:“世子见过本王的王妃?”
“王妃?”慕容正辰脸上青红交加,难怪,七夕灯谜擂台赛上,她自称“林氏夫人”,齐王妃可不是姓林吗?他收起惊讶之色,道,“刚才小女顽劣,多亏王妃照应,尚未来得及道谢。”
慕容青枫猜事情没那么简单,印象中恒亲王世子妃似乎有几分林则宁的神韵,心中涌起几分不悦,“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世子有事吗?”
慕容正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厮,小厮忙退后两步,并有意拦开靠近的人。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慕容青枫出乎意料的上了马车,留云、挽星忙往外挪。
回府的路上,马车里一片令人窒息的静寂。
慕容青枫一路打量着林则宁的脸色,看到她疑惑的目光看过来,忙用拳头掩在唇边咳嗽了两声,“那个,你和慕容正辰认识?”
“谁?”
她竟然否认!慕容青枫蓦然心中升起一股火气,“慕容正辰,就是……”她疑惑的目光忽然让他忽然意识到她可能并不知道慕容正辰的名字,“恒亲王世子。”
“说不上认识,见过两面。”
两面!他们竟然见过两面!慕容青枫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你们什么时候还见过面?”
“除了这次外,就是七夕集会的时候……”
“七夕?”慕容青枫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你和他在七夕集会上见面?”
林则宁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是偶遇。”他那语气好像她是故意去和慕容正辰见面似的。
“七夕节上那么多人,谁不遇见,怎么会遇见他?”慕容青枫的语气很冲。
“这……”林则宁错愕的看着慕容青枫,这让她如何解释?遇见谁不遇见谁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再说了,那天他也去了七夕集会,她不是也没遇见吗?
慕容青枫也知道自己这么怀疑她有些无理取闹,又咳嗽了两声,放软了声音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林则宁本不想解释,但是想到这个世间对女子的名声有多苛刻,而且他又是一副不依不饶,不问出原委便不罢休的模样,最后还是简要的将七夕集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所以那副《夏日山居图》是你们一起商量出来的?”慕容青枫忍不住咬牙,那幅让林则平赞叹不已的画,原来,是由她破解玄机,由慕容正辰所作。
“《夏日山居图》?”林则宁猜测应该是慕容正辰赢得七彩琉璃宫灯的那幅画,“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然后我就离开了,后来的事情,我不清楚。”
慕容青枫知道她的话都是真的,也相信她是个清白正派的女子,可是他的脸色依然不好看,他太清楚慕容正辰的容貌有多么出众,那是东越唯一一个在容貌上可以与林则平一较高低的人,只要一想到她与别的男子一起猜灯谜,一起讨论画的题跋,他的心里就嫉妒的发狂。
“你只是个妾!”
玉侧妃被一股大力推到在地上,林则宁、兰侧妃、李姨娘、王姨娘,甚至还有添香、红袖,团团将她围住,她们个个儿都笑得得意,眼睛里全是不屑的目光,她们的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全是同一句话:
“你只是个妾!”
玉侧妃从梦中惊醒,全身大汗淋漓。
添香听见声响,走近床边,隔着帐子轻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玉侧妃从床上做起来,添香打起帘子,看见她额上全是汗,吃了一惊:“娘娘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身上可有不舒服?”说着拿起毛巾帮她擦拭汗水。
玉侧妃一把攥住添香的手腕,力气大得差点让她痛呼出声。
“娘娘!”
想起梦中的情景,玉侧妃手下的力道愈发的重了,她的目光仿佛冬眠过后苏醒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第五十二章 叹红颜薄命,怜幼女失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