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满身杀意毫不减弱,只得一咬牙,沉声道:“时捕头,我的的确确需要你身上的这份寒食散,要知道,自从巡捕司彻查之后,这东西比七情谷的回生丹都稀缺。”
时若闻终于不耐烦,缓缓伸手向横刀,掌心内力勃。
“别别别,”无妄鬼急了,脖子一下子伸地老长,简直快要有他脸那么长了
,“时捕头时捕头,我这好歹也算检举有功,您也不必这么大火气不是。您看,我人都在这儿了,还敢骗您不成?”
“检举有功?”
“是啊是啊,太祖他老人家都讲过,坦白从宽,坦白从宽啊。”
时若闻忍着把那匾额连同无妄鬼一刀两断的冲动,厉声喝问道:“你可知抗拒从严?究竟是谁要你来告诉我的,一五一十讲清楚,否则我两刀之内,让下九流变成十三龙头!”
无妄鬼顿时缩回把脖子缩的一寸不漏,只露出一张脸来,惶恐道:“我说我说,我都说,是秦觉幽,是秦觉幽自己让我来的,他还说,有要事与您相商。”
“无妄鬼!”时若闻大怒,厉声呵斥,抬手便要出刀,“你真当我不能杀你!”
无妄鬼霎时消失在匾额后,时若闻抬手一刀,青芒掠过,并不伤及匾额一寸一毫,而是稳稳当当从匾额后穿过,在匾额上头的门楹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但时若闻知道,这一刀要不了无妄鬼的命,眼见着一道黑影仿佛蟒蛇般从墙角窜过,时若闻提刀便要再追,却听得无妄鬼越来越远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时捕头,请看匾额。”
时若闻只觉头顶哐当一声,心中一惊,不必抬眼便知道,是那块匾额正朝他掉下来,他抬眼看,鎏金的大理寺三字越来越近,顿时无奈抽回手来,刀身画出一个绝妙的弧度,将匾额的力卸去,随即身子一低,那匾额便稳稳当当落到了地上。
只是匾额并无损害,时若闻却在匾额后看到了一张黑色的纸,就卡在匾额后边的缝隙里,随着匾额一起掉了下来,他心头微动,横刀一挑将匾额倚着门框,俯身拾起那叠成两折的黑纸。
打开来,黑纸白字,字字清晰,字迹粗糙地不像样,简直像小孩子乱涂乱画的成果。
这三点,都是那位秦二当家的风格。
时若闻皱着眉,细细看去,眉头越皱越深。那纸上只潦草写着几行字,抬是时兄若闻,落款是一个工整的秦字。时若闻一连读了三遍,每读一次,便觉缠绕在心头的疑惑多一分。他用手捻了捻纸张,只觉指尖清凉,如触冰霜。
这种纸,要仿造实在太难。何况冒用秦觉幽的名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时若闻深吸一口气,心思沉重。
方才那怪人无妄鬼,真名为焦溟,是掌管下九流生意的十四龙头之一,无妄鬼焦溟,又称盗,是江湖窃贼之,做的是见不得人的活儿,练的也是怪异邪门的左道功夫。而秦觉幽,是下九流的实质掌控者,整个江湖的晦暗至少一半是他一手造就。
而秦觉幽之上,是那个近乎非人的叶金若。
时若闻将那纸揉成一团,想要扔掉,却又觉得不妥。犹豫之间,听到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朝他喊道:“哪里来的贼人,敢拆我大理寺的牌子!”
时若闻一愣,转过头去看到,看到一个年轻书生,腰间没有金玉锦带,身上也不穿官服,瞧着架势却像是大理寺的人,他瞥一眼那牌子,无奈地拱手道:“阁下说笑了,这牌子并非我拆的。”
那书生哪里信,大步走到时若闻身前,俯身将那匾额细细看了看,才转过头来呵斥道:“我一听到声音就过来了,这里除了你没有旁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时若闻哭笑不得,随手将那封信揣进怀里,无奈道:“事情并非如此,请听我解释。”
“解释?”那书生横眉竖眼,大有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解释什么解释?你携刀夜闯大理寺,毁了圣上亲笔写的匾额,还狡辩不认,你当这是哪儿?山寨吗?”
时若闻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苦笑着收起横刀,只是这个动作却有些被误解,那书生眉头一竖,毫无惧色,厉声道:“你还敢动刀?”
这个年轻人勇气实在可嘉,可实在不是时候,时若闻无奈地收刀入鞘挂在腰间,一摊手解释道:“这匾额真的真的不是我拆的,只是个意外,何况这儿是长安城大理寺,谁敢拆?”说着,就要取出腰牌证明身份。
可这取腰牌的动作却又让那书生眉头更皱,挺身上前,简直就差指着时若闻鼻子骂了,一时间时若闻连连后撤,取腰牌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觉得这不怕死的读书人实在太难缠,若是个江湖武夫他一刀砍过去便是,心中叹一声无奈,侧腰拧身,轻轻一转,免于被门槛绊倒,而那书生可没这功夫,只觉脚下一磕一摔,啪嗒一声摔在门槛外。
书生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晃,随即脸被地面打的冰凉,心中顿时更怒,揉着腰,起身就要找那武夫理论,只是刚一开口,就看到一块写着律字的令牌明晃晃摆在自己眼前。
令牌饰以狴犴纹,那个律字更是眼熟的很。书生顿时傻眼,一时吃吃说不出话来。
时若闻摇了摇令牌,神色揶揄,笑着道:“这位大人可信了?巡捕司总不至于转成来拆大理寺的牌子吧。”
书生顿时手足无措,想躬身行礼却又觉得不合适,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该说什么,他盯着时若闻那身如墨色般的黑衣,有些懊悔为何没有第一眼瞧见那些纹路。
时若闻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问道:“阁下高姓大名?”
那书生小声道:“司徒季。”
“司徒季,司徒季,”时若闻点点头,“好名字。”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一个熟悉声音:“时大人?司徒?哎呦,这匾额是怎么回事?”
来人锦带官服,儒冠玉佩,正是大理寺少卿董武柏,他急急上前仔细打量一番这匾额,回过神来疑惑道:“司徒季,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司徒季顺着他眼神往下一看,看到自己身上满是尘土,连忙掸去,却不知怎么开口解释,倒是时若闻笑着开口道:“这匾额掉下来,正巧司徒大人路过,落了满身灰,不巧不巧。”司徒季垂着头,只是应和。
董武柏又看了匾额几眼,疑惑道:“这匾额好端端怎么掉下来了?真是多事之秋。”随后也不再理会,对时若闻道:“走吧,等你许久了,案牍文书都在,这案子我看是一刻拖不得了。”
时若闻笑着点点头,转过身去向司徒季一抱拳,笑着道声后会有期,便随着董武柏往大理寺深处而去,只留一个可怜书生呆呆地站在那儿,半晌才回过神来。
董武柏等时若闻等了许久,从黄昏等到此时,一路上自然不耽误,絮絮叨叨讲了许多,都是些关于什一堂的事情,没法子,遇着这等事情,都免不了紧张些。走了不知几时,走到一间僻静宽敞的屋子前,董武柏终于停了脚步。
“时大人,大理寺中尚有的案牍,大多都在这儿了。”
第八十九章 乱象[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