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时若闻不答亦不去想,只是低着头俯视江渡,平静道:“阁下气色倒好。”
江渡笑了笑,破烂衣衫和久不打理的容貌此时也有几分气度:“托巡捕司的福,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清醒的时候反倒更多了。不过那位楚姑娘,今天似乎心情不好,”说着扇了扇鼻翼。
时若闻静静看他一眼,视线移至江渡肩上用来截断经脉的银刺,心中计较着要不要再加点锁。江渡神色微变,大抵知道时若闻心中想法,苦笑着道:“时捕头,幽谷的司命截脉非同小可,再来几次,我可吃不消。”
时若闻嗯了一声,又将视线移到他身后。江渡在此间闲极无事,又没人交谈,此时见着时若闻,自然要多说些话,笑着道:“想必时捕头也看出来了。刻下这十八个槐字的人,定然是文武皆极佳的,运笔重意而非形,偏偏顿挫之间各自章法又大有不同,十八个字,却像极了十八种武功,只是我眼光拙劣,却没法子看懂。”说着伸出手指隔空画个槐字,一气呵成之余,却自觉形神皆差,不由得叹一口气,挥手拂去。
时若闻听得这话,低头看他一眼,眼神中有些莫名的色彩,江渡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却又听得时若闻道:“春风渡诗书画剑,名不虚传。”
江渡只是摇头苦笑,“诗书画剑,黄土残骸罢了。”
时若闻语气放缓几分,沉声问道:“你昨日曾说,紫泉宫有个姓金的,和赵渊圭勾结,残害春风渡上下,除此以外,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并无,”江渡摇头道,“我知道的已经全数告诉时大人了。只是时大人,你却还没告诉我,那柄剑如今在何处?”
时若闻不答,只又问道:“花影露这种毒,我查遍许多,问过许多,却没半点消息,这一节又作何解释?”
江渡皱着眉头,坦言道:“我查了这许多年,亦一无所获。但我以春风渡名誉担保,对时捕头,绝无半点隐瞒或欺骗。”
此话掷地有声,时若闻却只是沉默,再一次将视线移到那堵墙和墙上的槐字,平静道:“阁下毫无保留,时某自当尽力而为。但佩剑已然转赠一位小友,请阁下海涵。”
那剑是春风渡传世的重宝,此时听得被转赠他人,江渡却并不失望或生气,只是苦笑着道:“若非时捕头,春风渡的仇只怕难报,这剑到了时捕头手里,自然由得时捕头处置。只是此剑毕竟干系甚多,请时捕头将那位小友带来,我当面与他说便是。”
时
若闻收回视线,并不答应也不拒绝,淡淡地看了江渡一眼,出声道:“既然牵涉紫泉宫,那想必阁下这么多年多少也查到些东西,否则诸如莫笪、秦青午这些狡诈之人,可不是轻易能杀的。”
江渡微微皱眉,“时捕头想问什么?”
时若闻的回答简洁明了:“紫泉宫。”
江渡沉吟片刻,一摊手,倒也坦荡:“时捕头在西域二十余年,江湖上明里的黑白两道,暗里的蛇径鼠道,您应当比我知道的多。我也知道,时捕头要紫泉宫的消息是为了查案子,依着门派祖训我不该隐瞒,但春风渡已毁,门规祖训只是空话,江渡苟活至今,所求不过一件信物而已,还请时捕头原谅。”说罢,闭上嘴,缄默不语。
这话已然说的明白,前一句是赞誉也是提醒,提醒时若闻此时是以白道的身份和江渡这个江湖人讲话,江湖人讲仁义道德,但江渡此时却可以不讲,想要紫泉宫的消息,需得付出些筹码。
时若闻对江渡的话不可置否,却也没有答应,只是最后看一眼他身后的墙壁,转身离去。
江渡也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目送时若闻远去。他追寻那柄剑已经数十年,如今是离得最近的一次,他并不着急,只有些兴奋罢了。
江渡又转过头去,看着石壁上的槐字,心中疑惑:时若闻又在看什么呢?
而时若闻只是静静往小屋走去,在他身前依旧是捧着书卷的周庭的幻象,这二人走过楚红药的囚室,走进来时的小屋,时若闻却没有着急关门,而是借着地道中的烛火又看了一眼周庭的幻象。
烛火似乎穿过幻象,直直照在他身后的墙上。
周庭的幻象有所察觉,笑着转过身来,“我是真是假,很重要吗?”
时若闻不语,或者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关上门,小屋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门栓左转,拉下机关,小屋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上升,而是下坠至更深处。镇魔楼有一点是江湖人说对了的,这里的确像地狱,最大的共同点不是都在地下,而是镇魔楼和地狱里关着的,都不是人。
哐当一声,小屋剧烈摇晃,就像一块扔在沸水里的豆腐,让人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四面八方的泥土掩埋。时若闻镇定自若,周庭的幻象却道:“你可还记得第一次来这儿,你险些就要哭出来了。”
这自然记得。当时时若闻初入巡捕司,武艺虽算得上年少有为,可哪里经受过这种,仿佛一下子远离人间直入地狱,摇摇晃晃更觉慌乱,若非少年心性要强,只怕真要哭啼啼地求着要出去了。
时若闻默然,只是眼神不由得少了几分锐利。四周轰隆声不绝于耳,幻象的声音却直达时若闻心头:“开明一层只是暂扣,却也让楚红药疯疯癫癫地自毁容貌,你说这接下来的这一层,是不是真要成人间地狱?”
时若闻冷声道:“不过是困蛇的背篓,囚鼠的陷坑,算什么人间地狱。”
周庭的幻象哈哈大笑,身形消散在黑暗中。
小屋的铁制墙壁忽的出一阵嘎吱声,随即缓缓渗出两个泛着惨白的字,在黑暗中显得分外刺眼,时若闻知道,这是乱葬岗第二层到了。他盯着墙上的雷泽二字,只觉身心无比平静,甚至感到祥和安宁。与此同时,小屋摇晃几下,逐渐稳定,啪的一声门打开来,照进一片昏黄的光,墙壁上的两个字随之消融不见。时若闻不知道奇门用的什么手段,只是觉得有趣。
他转身,大步朝前去。
在他身前,是江湖视作酆都地狱的镇魔楼第二层。大多数江湖人对镇魔楼的认知也全来自于此:神秘、阴森、活人进死人出。好事者将青玉洲的试剑石、般若剑阁的清净别院、七情谷的后山,巡捕司的镇魔楼并称四绝域,号称入之必死,但试剑石是为了决出一个胜者、清净别院是名义上的回头是岸、七情谷以医入武行事仁慈,这三处地方,倘若你不一心求死闯进去,其实也不会有机会进去的。
唯独此处,只需你用心作恶,兢兢业业地和律法作对,附带滥杀无辜、手段恶劣、祸国殃民、祸及中原等等条件中的一条,保管就会有一纸官文和一幅枷锁送到,无论天涯海角。
时若闻抬眼看着眼前的宏伟地宫,眼神晦暗交织,最后凝固成一抹炽热与骄傲。
世人很难想象,地上的巡捕司占地百里,威严神秘,而在地下,巡捕司建起了一座地宫,一座同样占地百里、宽阔雄伟的牢狱。为此,工匠掏空了巡捕司的地下,以铜柱为梁,垒石为基,上无青天,下临黄泉,四时混沌不可分,左右百里尽是泥土,除却这铁铸的小屋,再无出入之法。
江湖人只知长安巡捕司为何在城南偏僻处,却不知唯有城南地底这一片土壤,才支撑地起这浩大工程,而不至于修着修着天塌地陷,给长安城添一道疤痕。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雷泽[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