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老板随身带着的代汉玉价到一万。店家不服,请来村公所的里正主持公道。里正很头儿给面子,判赔一万二。他手里有小瞿老板所佩的古汉玉佩韘(即后世的扳指)为证。还有他那朋友的一封信。信里说得清清楚楚。说罢,那人还从怀里掏出了这封信和佩韘。要老掌柜的赶紧拿了钱跟他去赎人。老掌柜的瞧过佩韘,确实是小瞿老板所佩的古汉玉佩韘。于是,鞠躬致谢。随后把他俩请到客舱说话。唐时乡村的里正,是即便是贺家桥这样的小而重的地方,也只是民间自治机构的管事。但是其权威,有时是很骇人的。瞿老板不敢怠慢,客气地请教里正的名讳和年纪形容。来人一一道过。瞿老板身子顿然肃直。原来,他与那里正有过一面之缘。之后,他一边请拿出老掌柜的备好钱,交给小瞿老板的好友。一边写了一封谢函,托来人转交里正。等他回杭州后,再专程去公所拜谒。另外,又赠了来人两千钱。
送走来人,已近子夜了。
268保镖老徐
故事说到这儿,似乎还不算奇,只不过有点意外罢了。下面接着发生的事,就实在很匪夷所思了。
办这事时,瞿老板很沉静。老掌柜的若有所思。
等来人消失在沉闷的夜色里,老掌柜的苦起脸,他却兴奋起来。
准确点说,是异常兴奋。
他请来船家男人,说是要跟大伙包括船家男主人喝酒,能否麻烦船娘弄俩冷菜。船家男人奇怪,却也诺诺。不一会儿,船娘弄来一个什锦火锅,俩荤俩素冷菜。烫了壶绍酒。船家男主人陪瞿老板喝了一小碗酒,便告乏自去。其实,他是不放心船上这一大帮人包括自个一家子的安全。他总觉得今儿有怪。还有一个人也无心大喝其酒。这人便是保镖老徐。一是职责所在,不敢任性;一是跟船家男主人有同感,心里怪得慌,不塌实。他本想一口也不喝。无奈瞿老板一个劲地劝,不喝挺不够意思。于是,他喝了半碗,推说肚子不适、离席攀上船去。老掌柜的举重若轻,安闲地喝酒聊天。其实心里空空的。而瞿老板似乎啥都明白,却满不在乎。他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地聊,大口喝酒,大口吃菜,旁若无人。渐渐地,他喝多了,话也少了。后来,就倒了。
老掌柜的把他扶到榻上歇了,上到船面。
天贼冷。而且出奇地黑。无风。他瞧见船头有一片昏黄的光,一荡一荡的。应该是顿在那儿的一盏油灯。斜前方,有俩人形的黑影,延伸出去。一动不动。旁边拔起一长条模糊的影儿,尖尖有点白,晃着寒光。走过去,有人给他打招呼。是船家男人。站起身,给他腾出身位。他没动身。船家男人说困了,该眯一眼;明儿一早要把船弄进城呢。他把灯提了提,准备带走。那人说留着吧。他说也好。迟疑片刻,扭身朝船尾去了。老掌柜的没席下去,只是朝黑影点点头、道声辛苦。他晓得,那是保镖老徐。千里运河上赫赫有名的大枪老徐。他道,我替你一会儿罢。回答说过一个时辰再说。许久,他道声“得罪”,回客舱去了。
下客舱前,他还回头朝老徐那儿瞧了一眼。
此时,快下半夜了。
好像有个白尖尖一晃。
有他在,稳当。他想。
269邪邪的火
接下来,是场恶梦。
忽然有人吼起来,“着火了,着火了!”等老掌柜的惊醒,船舱里已满是烟。他慌忙一骨碌翻起身。好在睡下时没脱衣。他本想打个盹就起身去替老徐的。他先跑去顶舱门,发现舱门是开着的。随后把瞿老板搡醒。再后来,架起迷迷糊糊的瞿老板、踉踉呛呛出得船舱。
起风了。着火的是货仓。火借风势、愈燃愈旺。货仓上原本盖着的油布,被烧得支离破碎、四处飞散。因为周围有好几条船,似乎不断有人加入救火行列。场面很乱。烟雾里,只听噼噼啪啪的响声和哗哗的泼水声。影影绰绰有人东奔西走、跌跌撞撞。还有慌里慌张的叹息声、呐喊声。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烧焦了的各种怪怪的药味。瞿老板蒙蒙的。他要上前救火,被老掌柜的死死跩住。突然,有人一桶水泼在他俩脚前,溅起的水把棉袍的下端全弄湿了。他俩连连后退,被后面跑过来的一个人接住。是船家女人。她把这俩惊惶不定的老人安顿在后舱的一角,又去船帮提水。瞿老板顿足。他完全醒了,甩开老掌柜的手、接过船娘的水桶,大步走上前,拼命朝一处火头正旺的地儿泼去。没等他转身,后头的老掌柜的一把跩过水桶。此时,船娘已掠到他身旁,接过水桶扔下船帮。他一愣。只见船娘已飞快地提上一桶水。随后,他来到船头,指挥调度起无序乱动的救火人群。
经瞿老板一点拨,混乱的场面顿然有了规矩,救火的效果也大有起色。
火,渐渐地小下去。烟却愈发浓了些。再一瞧,是天亮了。只是麻麻亮。忽然有人惊呼“有人死了”。众人呼啦一下朝响声处围过去。模模糊糊地,紧靠前仓的桅杆旁,有一人形物横着。身上衣裳全无,人已烧得半焦。脸朝下蜗着,还能瞧出大概模样。可凑到跟前的人,每一个认得是谁。有人叫来还在船头来回浇水的船家男人,让他认一认。不料,他只瞧了一眼,便一言不发、惊惶地掉头跑了。众人奇怪,议论纷纷。老掌柜的瞧不是个事,赶紧将他截住。他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老掌柜的半天才听明白,他是在找他儿子。这时,他才想起,还有大枪老徐也好一会儿没见着了。于是,大伙一起到处找人。可愣是没人瞧见他俩的影子。全船差不多已被水洗了好几遍,但还是能瞧出有几处有血迹。尤其是前边和当中的桅杆旁,有不少喷溅出的血。也没瞧见老徐的佩剑和大枪。倒是在中仓的角落里,发现有一把飞镖。后来,又有人在中桅桅座上找到一把钉入木头、只剩镖头的飞镖。老掌柜的跑到那人跟前仔细一瞧,也吃了一惊。那人是昨晚来人中的一个。那个一直冷着脸没说话的汉子。他的喉头,还插着一把飞镖。此时,已有附近村子里的人陆续登上船瞧热闹。其中一个认出,死者是本村人。姓朴,家族中排行第八。因为有一手飞镖的绝活,江湖上人称镖八。每次出门必带八支镖。只要出手,总会有人倒在他的镖下。最多一次竟有六人死伤。
船家男人哭了,道:
“我儿没命了。那人昨晚来过的。是个杀手呢!”
270命案
这火着得蹊跷。
而且出了人命,非报官不可。
杭州府钱塘县来了个县尉。是个远近闻名的刑侦高手。带来的仵作也极富经验。
可他也直挠头。
一人凶死、俩失踪;死者江湖背景,失踪的俩人中,其中一个是老于经验的安防高手,这不能不使人怀疑案子的刑事性质。所运载货物的贵重,会让人想到是否会有人生出劫财越货之心。可偏偏货船烧了。从烧毁的灰烬里,办案者找到一个非船家所有的灯具。可见有人纵火,又似乎排除了图财的嫌疑。现场破坏严重,不排除有人故意所为。靠近后舱有一处角落,遗有一包袱,内里是从客舱盗取的几件高价值得财物。所幸有数处高出舱面的地方,留有的大量血迹,昭示着火稍前或同时,有数人互相搏斗经历。可为何只留有死者一人尸体。案子扑朔迷离。其背景似乎又有重重黑幕。
县尉在当地又找来好些百姓做帮手,到处寻找案件线索。第二天,有了重大发现。先是那娃儿找到了。但已死去,是在岸边的芦苇丛中。胸口斜插有一支镖。此镖与镖八尸体上的镖,以及船上遗留的镖,同归镖八所有。但也只有四支,与镖八习惯带八支镖相去甚远。后来经仔细搜索,在离他不远处,又发现一中年汉子尸体。是当地一个出了名的惯有偷。脑袋开了瓢,像是钝器所击、溺水而致命。这使案子更加复杂。因为此人虽与镖八为同村人,却少有来往,也并非江湖中人。从遗留的包袱看,他似乎已经得手。他是如何跌入水中的。那船家的娃儿,应该与此案无关。是谁要对娃儿下此狠手,又有何必要?最要紧的是,大枪老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所佩宝剑、所携大枪,也渺无踪迹。老徐很另类。足够的睿智和机心,却把它用在了跟家人和朋友的凡俗质朴的亲近方面。因为没多少结帮称霸的野心,但也就很少与人结仇。虽然行走江湖多年,又是戴通的亲信徒弟,其实跟江湖中的强势人物即枭雄一级的大佬交往并不太频繁,也走得较远。对他,戴通用起来一向很放心。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栽在了贺家桥这样的小地方,令人不敢想象。
案子的调查持续进行了有半个月,结果是没有结果。这是后话。
当时,不仅对货船的调查没有结果。对那个把小瞿老板带到酒店去的豪侠朋友的调查,也没有结果。确切地说,是没有证据显示,他手下镖八的死,与他有关。不排除他有劫船越货的动机,却不可能只靠镖八一个人去实施。事实是,他的人除镖八外,那天谁都没离开过运河东岸。舆论对他很不利。他本人却很坦然、至少在当时的官民各色人等的质疑面前,始终如此。
三十八.运河传奇(1)[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