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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在水一方[2/2页]

浮樽记 顾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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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子噤了声。
      吴起倨傲地笑了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看向长鱼酒:“这不,连你那可爱的小神仙都丢盔弃甲地向我投降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放弃吧,你说服不了我。”长鱼酒神色淡淡的,不起一丝波澜,“抵御秦师一事,你能说服我,但这个问题,你是说服不了我的。我是人,不是鸟兽。鸟兽不可与同群,我不和人待在一起,又跟谁一起呢?与人共处,唯有施行人道。”
      “本来就没想说服你,只是想让你看清一些事情的本质。”吴起不屑地撇了撇嘴,“真是令人鄙视啊,俱酒,你们这些愣头愣脑的文人,只会缩在自己造的虚假蚕蛹里醉生梦死,却不知理念是要豁出命去实践的。不过呢……等你披衣戴甲横刀跃马,在那生死无常的战场上滚过一圈后,相信你定会有所长进的,俱酒。”
      “尽管鄙视我好了。”长鱼酒笑道,“是啊,在这个礼崩乐坏的年代,却还一心梦想寻回人们心中的道德廉耻,最后只得在一众人的嘲笑声中,累累若丧家之犬,我们儒家人确实是愚蠢啊……”
      他叹了口气,自嘲地摇了摇头:“可是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便一刻不会停下前行的脚步。为往圣继绝学,兴复西周礼乐,这是儒家人的理想;道之不行已知矣,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儒家人的信念;刚毅木讷,仁义礼智,这是儒家的道统精神。我没有你这般巧言善辩的口才,我们儒家人不太会讲话,但会坚持做自己。”
      “可你们坚持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一场空罢了。这样的坚持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长鱼酒淡笑了一声,道:“我们今天只是各言其志而已,不是吗?你谈你之所希求,我谈我之志向,不管怎么说都只是志向罢了。”
      “所以呢……”吴起侧着头,拨弄起他的玉扳指来。
      “所谓志向,那便是存于胸中、现阶段难以实现、但我们正为之奋力拼搏,让它成为现实的东西。她就像一个美丽的女人,高贵典雅,窈窕绰约,却也若即若离,渺不可攀。然君子心乐之,愿与其永以为好,穷尽山水追寻之,倾尽天下取悦之。即便最终我没能追求到她,至少我也尽力了,怪只怪,那个女人没有眼光,没有福分。如此这般,大概也就不枉我这一生了。”
      吴起已经重新躺回了榻上,双目阖起,好像睡着了一般,但长鱼酒知道,他在很认真地听着。
      “萱娘。”长鱼酒忽然转头唤道。
      房间里弥漫着檀香的气味,细细看去,还能看见一缕缕富有质感的檀香烟,缥缈摇曳如穿云烟水,大红罗帐高高挂起,让人感到朦胧暧昧,昏昏沉沉的,只想在这温柔乡里睡过去,做一个春水荡漾的美梦,再也不要醒来。道是风华雪月之地,远客无处不销魂。
      女子稍显讶异地抬起头来,拨开额前碎发:“长鱼公子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琴谈得不错。”
      素萱娘微俯了俯柔弱的娇躯:“谢公子夸奖,不过,想必在公子心中,萱娘的琴艺相较某位姑娘……还是略逊一筹吧。”狭长的眉目微微眯起,她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浮率性,言语间尽是揶揄调笑。
      长鱼酒倒也不在意,只是拎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重新斟上满满一大杯。
      “此地有美酒,有美人,倘若再添些美妙的乐音,岂不快哉!”
      “还有美食!”云樗补充道。
      素萱娘闻言不由会心一笑:“原来公子想听琴曲啊,这还不好办?不知公子想要听哪首呢?”
      “来首【蒹葭】吧,许久不听了,这调调,真叫人好生怀念啊……”他轻叹一声,将泠泠玉醅送到唇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哎,只可惜我不懂水性,没法涉水而上。谁又会来渡我呢?”
      素萱娘摆好古琴,在琴边坐下,深吸一口气,将狭长美目阖上。清冷无暇的乐曲便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似碎玉乱珠,悦耳动听。
      长鱼酒闭起双眼,跟着节拍轻轻哼着,似乎已经陶醉其间无法自拔了。云樗倚在他身上,同样地一脸沉醉,仿佛这是不染凡尘的天外之音,净化一切邪念,让失路之人忘却人世间的苦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砰——”
      楼下忽然传来巨响声。
      素萱娘手一抖,整首琴曲顿时意境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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