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三日午夜,解放军三十五军一支小分队沿着南京国府路,将一面镰刀斧头的旗帜插在了国民政府的总统府上空。这场战争随着总统府的改旗易帜,政治格局已难以逆转。撤退中的李宗仁政府、赋闲溪口的蒋中正以及在九江汉口一带严密布防的桂系军阀白崇禧所部全都陷入慌乱之中。就在此时,距离南京八百公里开外的西襄城秦兴良将军府邸内,却是另一番着急忙慌的场景。端水的、递纱布的、送剪子的所有的人都忙活着。没有人关心发生在南京的那些事,都只关注着秦府太太莫锦玉即将产子这件事情。
不多时,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官邸,所有人都欢呼着:“太太生了,是个儿子!”22ff
秦府上下一片欢腾。躺在产床上的莫锦玉喘着粗气,望着襁褓里的儿子,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将军回来了吗?”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莫锦玉都没能跟自己的丈夫见面。前线的战事给她带来的是冷遇与守候的苦痛。三年前嫁进将军府,莫锦玉认为自己是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带着官僚的嚣张和优越感。现在,她仅有的权利就是等待,心里也渐渐多了那种“乡下人”的自卑与哀愁。
窗外的阳光炙热而清白,奶妈站在骄阳下,抱起刚出生的婴儿,嘴里哼着摇篮曲。
“将军回来了吗?”莫锦玉又问了一声。
话音刚落,莫锦玉的弟弟莫启国捏着一封电报极快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秦光民,姐夫给孩子起名叫秦光民。”
“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莫锦玉疑窦丛生。
“今天早上,南京沦陷了,大概还有一个月共军就会打过来。姐夫说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如果打了败仗就指望他长大能光复民国。”莫启国恨恨地说。
听到这番话,莫锦玉浑身发毛,一身一身地冒虚汗。她的好日子眼看着刚刚开始,似乎就要到头了。
这天夜里,她陪着刚出生的儿子,浑浑噩噩地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她梦见几个带枪的人,穿着共军的衣服又戴着红色的袖章,把她逮住了。他们抢走了她的儿子,揪住她的头发,反剪她的双手,把她推到一处像是刑场的地方。在枪响的一霎那,她终于从梦中惊醒了。
一身汗淋淋的,急骤心跳也难以平复。侧耳一听,四下却透着一股可怕的沉寂。
西襄城不大,但也曾热闹非凡。如今那些伙计们迎来送往的吆喝声早已被报童“共军一个月后进军汉口”的叫卖声取代。街道两边林立着店肆,坐在门口的也只有一群一群要饭的乞丐。大街上驶过的,除了满载美国大兵的吉普车,就是拉着一车车物资的军车。
莫锦玉站在角楼的窗边,看着城里如此景象,内心的万千思绪早已如同浮沉在悲伤的河流中。眼泪,也因此纷纷落下。
她坐下来,拾起桌上那本林语堂的最后一回,细细的读着。她笑了,这一刻她在祈祷,唯愿自己的人生跟这小说一样会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但愿历经无数战事与惊险,就算西襄、汉口统统失陷,就算未来身陷囹圄不停地卷入审判与被批斗的漩涡中,只求夫妻团圆,子女平安。
她笑了,眼角的纹路细腻如云。
第一章 落魄离乡[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