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衙门后宅的书房,此刻已不再是宁静的方寸之地,窗棂被远处街巷之中冲天而起的火光映得一片赤红,如同流淌的鲜血涂抹在窗纸上。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建筑轰然倒塌的巨响、以及那令人灵魂都感到灼痛的火焰咆哮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狠狠砸在厚重的门板上,震得书案上的烛火疯狂摇曳,烛泪飞溅,空气灼热而污浊,浓烈的硝烟味混合着隐隐传来的、令人作呕的焦糊气息,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周培公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身形挺直如标枪,纹丝不动。他已换上了全套最正式的官服,石青色孔雀袍、云纹朝靴、蓝宝石顶戴暖帽,每一道褶皱都熨帖得一丝不苟,发辫梳理整齐,昏黄摇曳的烛光在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却无法撼动那如同古井寒潭般的极致平静,外面的天崩地裂,仿佛与他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蘸着墨,在给自己的奏折写上最后的结尾:“孤城难守,纵有坚城深垒,连环犄角,亦难挡敌寇源源不绝之生力,尤惧其挟火器之利,行爆破火攻之暴烈,臣守城之要诀,非为求全胜固守,实乃以每一屋、每一巷、每一垒为棋,步步为营,寸寸喋血,以血肉耗敌锋!纵城终不可守,玉石俱焚,亦当使敌寇每进一步,皆付尸山血海之惨重代价!挫其锐气于城垣之下,耗其实力于巷陌之间!”
窗外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连大地肺腑都被撕裂的恐怖咆哮!紧接着,是那种独特的、如同无数燃油瞬间爆燃的“轰嗡”巨响,周培公握笔的手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早已预料到的死寂感,如同深秋的寒露,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棋局终了、尘埃落定的彻底释然,他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对战场细微变化的关注,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了,剩下的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虚无。
周培公轻叹一声,继续写了下去:“臣之守城之法,字字皆是我大清将士之血,望皇上和朝中诸公多加参详,推行军中,若城城筑堡、处处为寨,则我大清尚可凭坚严守…….”
周培公的笔锋顿了顿,凝眉犹豫了一下,将最后“严守”两个字划掉,改成“予贼大量伤亡”几个字,这才缓缓搁下兼毫笔,动作轻柔得如同放下熟睡的婴儿,他没有再看这份浸透了安庆血火和他毕生心血的奏折,仿佛千斤重担终于卸下,他拿起一方素净的棉布,仔细地、缓慢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些许墨迹。
就在此时,周培公的戈什哈队长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把染血的腰刀,朝着周培公恭敬的行了一礼:“大人,红营贼寇已经逼近高岗,距府衙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了。”
“好快啊,本官原本以为依靠安庆城内这些布置,少说能守上三四天,没想到只守了十一二个时辰…….”周培公脸上略微有些惊讶的神色
第912章 绝笔[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