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沈星泽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坐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空气，表情静默得有些空茫,一整天都说不出一句话，谁与他说话都没有半点反应。
像个活死人一般,对人生了无留念。
叫他吃饭，他像只被摆布的人偶，机械地动作。他那么爱干净的人，汤汁滴到领口上他也没有反应。
有一次输液，他一个人在病房，林敏华买了水果回来,发现吊瓶已经空了，手上的针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回了血。
看他面如死灰的样子,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林敏华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这几天无论是骂还是哄,沈星泽都没有给予外界半分回应。
什么叫心如死灰，万念俱焚。
直到高考前两天，她告诉他谢沉出狱了，他的眼睛才闪过一丝光芒,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那道光芒就消失了。
似乎那个男人怎么样都跟他没关系了,原本这应该是值得他们高兴的事,可他们却笑不出来。因为他们的儿子对那个男人死了心，对自己也死了心,对这个世界,了无生趣。
当他们把去美国的签证交到他手里,他看也没看一眼。沈文谦对他说，美国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他们陪他过去散散心，将来便在那边读书，不参加国内的高考了。
他以前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他们做父母的很满意这样一个儿子，只要是他们做了决定的，他一定不会反驳。近一年来，他反抗他们的事太多了，他们怀念那个事事都听他们的儿子，但此刻林敏华竟然想要听听他反抗的声音，想看他当着他们的面把签证撕碎，大哭大闹着说自己不要去美国。
可是他没有。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看也不看那些东西，别说是美国签证，就算此刻给他的是一把枪，他也会毫无犹疑地举向自己的脑袋。
他的心和灵魂跟着那个蹲过监狱的男人跑了，留给他们的只是一具躯壳。
林敏华将这具冷冰冰的躯壳抱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哄着一个啼哭不已的婴儿。高傲如她，即便做了母亲也不曾这样柔声细语过，像是要把前面十几年欠他的温柔，在此刻补回来：“以后爸爸妈妈陪着你，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不好？”
“你喜欢玩什么，滑冰？游泳？过山车？等你身体好了，爸爸妈妈带你去游乐园，咱们去迪士尼，好不好？你还没去过迪士尼吧。”
“等你养好了身体，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咱们夏天吃冰淇淋，冬天吃糖葫芦，让你爸爸给你扮圣诞老人。”
十年前她牵着儿子的手走在充满圣诞气息的街上，路边的小孩子蹦蹦跳跳，有的在玩泡沫枪，有的吃冰糖葫芦，围着圣诞老人转。她不是没有看到儿子眼中的渴望，只是对他说：“星星，好孩子是不玩这些的，知道吗？”
她只听到了儿子乖巧的答应声，却忽视了他眼中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的光芒。
不管他们再怎么憎恨谢沉带坏了沈星泽，不可否认的是，谢沉给了他缺失的童年快乐，他们为人父母不曾给到的东西。
此刻的他，像个孩子一样偎在母亲的怀里，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谢沉从看守所走出来。
六月的太阳如烈火，刺得他眼睛生疼。
被关数日，他的头发长长了许多，胡子拉碴，灰头土脸，走在路上也许会被人当成乞丐，与半个月前判若两人。
他空洞地站在路边，竟有点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家在何方，甚至在想，还不如在里边待着。
这时他听见了一道熟悉而温和的声音：“阿沉。”
谢沉抬头，见奶奶就站在他面前。
几日不见，奶奶似乎老了许多，以前黑白相交的头发几乎看不到一根黑发，背脊往下压得更低了。
在里面待了那么多天，谢沉一直很平静，可当看到奶奶佝偻的背，他忽然眼睛就红了。
从小到大，他没做过一件令奶奶脸上有光的事。
光是看守所，奶奶就来接了他两次。
奶奶却什么都没说，拉着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带他过马路，车往哪边来，奶奶就走在哪边，用她孱弱的身躯替他挡住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
回到景衣坊，这里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庭院，红墙，银杏，秋千。
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祖孙两人都没有提及那个人，奶奶煮了一碗面，谢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奶奶知道他没心情也没胃口，也没劝他多吃点，准备收走了。谢沉不知怎的，又重新拿起筷子，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一口汤都没剩。
饭后，谢沉就回了房。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年，这个屋子满满都是那人的气息。
他的东西都还在，衣物书本，一样都没带走，仿佛他还没离开，只是出去散散步，马上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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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第 62 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