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着她真落下泪来,一边抽噎一边道,“我已经没了两个兄长一个阿姊,前年三叔唯剩的小细也夭折了,三叔没受住也跟着去了……”
她抹眼泪,“稚奴,家里本就人丁单薄,我真的不想再办白事了……”
余殊蹙眉,“现在帝国形势这么乱,你让她回来做什么?”
余尚眼泪哗哗的,“现在外面越来越乱了,她那个小小的主簿有什么好当的?”
“家里好歹还有家将护卫,我让她们挂印带着阿澜回来,以后就在家里住着便是了。”
她被余殊凶怕了,明明许久不见,此时却仿佛回忆起儿时的恐惧,眼泪哗啦啦的掉,“前些年你是镇东将军,虽然我们不敢高调,但至少心里有底气,遇事报你的名字,也能震慑宵小,但是如今帝国形势江河日下,无论孰胜孰败,我等小民生存朝不保夕。”
她眼泪落到嘴里,还不敢擦,抽噎道,“我让她们回来有错吗?”
余殊蹙眉,“你怎么不派家将去接她们?”
余尚继续哗啦啦的流眼泪,“小姨说自己花大价钱请了护卫,而且那段时间家将一直在防备郡尉,家里人本来就少,只有常叔一人是九阶,派他去家里怎么办?”
“但是不派他,其他人与小姨请的护卫也没有区别……”
余殊自听到大散关三字时,眉眼就有些忧虑,此时问清楚情况,抬眼又看见她委委屈屈的小模样,不由皱眉,“擦擦眼泪。”
“你是一家之主,还是治国,一有事就哭,像什么样子?”
她语气很平静,但是余尚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立刻抬手擦眼泪,结果还越擦越多。
“你好凶啊!”
余殊一愣,转过头看去。
江枫靠在门槛上,白皙的手掌盖在额头,懒洋洋的遮着太阳,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好似有清辉流转。
“你对小姑娘这么凶做什么?”她语气懒洋洋的。
她慢吞吞的走到余殊身边,看着委屈的哭都不敢哭,结果却越擦眼泪越止不住的余尚,忍不住道,“不要这么刻薄嘛。”
“阿尚今年加冠了没有?”
余殊瞥了眼抽噎的余尚,“还没,明年才加冠。”
江枫听的翻白眼,“那她才十九,未成年哎,你就不能温柔点?”
她笑眯眯的看着余尚,“她也是怕家里人出事嘛,急了点慌了点很正常,你这么凶做什么?”
余殊被她谴责,瞥了她一眼,才没好气的道,“她是家主,本该顾虑周全一点。”
“外人护卫哪有家里人放心?”她冷声道,“常叔不能派,你不能多派几个七阶的?”
“若是小姨真出事,我看你怎么和大父交代。”
她不说还好,一说余尚眼泪跟决了堤一样,哗啦啦的往下淌。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不敢走,也不敢反驳,就站着那里掉眼泪,一副魂都要吓飞了的表情。
江枫本不想过多参与余家家事,但是此时她不得不挡在余尚身前,和稀泥道,“好了好了,事情发生了解决就好了,骂她有什么用?”
“现在第一要务是找人,人找到了你再回来慢慢教育就是了,”她推着余尚往外走,“好了,事情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去看看的,你先稳住老人,不要让老人心急。”
余尚泪眼婆娑,偷偷看向稚奴。
余殊冷眼,“还看什么?还不快去?!”
余尚如蒙大赦,偷偷的给了江枫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头也不回的飞奔离开。
江枫叉着腰,觉得有点搞笑,“好家伙,你在家里还蛮威风的嘛?”
“余尚被你训得和孙子一样?”
余殊摇头,“阿敞性子从小就软弱,若是换成余灵就不一样了。”
江枫恍然,“我说呢,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应该都挺叛逆的,她居然没有和你吹胡子瞪眼……”
余殊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些异样,好一会她才收敛表情道,“又让你见笑了。”
“客气个屁。”说着,江枫走到她身边,仔细瞅她。
余殊被她看的有点紧张,不动声色转了转眼眸,“你看什么?”
江枫笑眯眯的道,“余小殊,你还挺有意思的嘛。”
余殊:“?”
江枫;“走吧,我们去找人。”
余殊皱眉,“你说话就不能说完吗?”
江枫:“我就不~我就不~我就不~”
她张扬肆意的表情,让余殊火气刷的就上来了,“江!枫!”
江枫见她火起,立刻收敛,一脸正经的转移话题,“我不是和大白睡的吗?早上起来怎么在你床上?”
余殊勉强压着火,黑着脸道,“因为某人被大白胳膊压着胸口,睡梦里念叨着什么,‘大石碎胸口,我听的受不了,才勉为其难把你从大白胳膊下解救出来,顺便把床让给你。”
江枫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来如此,不愧是我家阿殊,忠心有加,嗯,主公记住了。”
余殊皮笑肉不笑,“那我真谢谢主公了。”
江枫就当看不见,左顾右盼道,“还不走?”
余殊又气又没办法。
*
子车牧:“城中确实没有姓余名辰的人留宿过,城卫就是病己训练的,他们对客宿管的很严,应当还算可靠。”
她问道,“她是否有化名?”
余殊沉默,心中不安的预感愈发加重,“杨病己是否认识大散关的门将?”
子车牧微楞,“这得问问她自己,不过你们不要报什么希望,她平日里性子孤僻,独来独往,没什么同僚的。”
很快,杨病己也来了。
她一来就道,“我不认识门将。”
顿了顿,“不过可以请郡府发令,让关卡将记录递交郡府归档。”
她瞥了眼子车牧,语气不无怨气,“此事本该由郡尉出面盖章,但是如今郡尉已死,恐怕是没有办法了。”
江枫挑眉,“让郡守出具文书不也行吗?”
“郡守滕那么强势,如今又杀了郡尉,凶名赫赫,在首辅态度没下来之前,守将不会与她为难的。”
江枫对这套很懂,“让郡守出文书,语气严厉点,傲慢点。”
子车牧嘴角抽了抽,“可是郡守也失踪了。”
江枫一脸随意,“那就伪造一封就是了,我就不信顺水军杀人还记得把印绶也带上。”
顿了顿,她道,“说不定他们会故意将印绶放回来呢!”
看着两人的眼神,江枫疑惑,“怎么了?”
“有问题吗?”
子车牧揉了揉脸,“倒是可行,我看过从事的行文风格,确实可以仿写。”
她很快适应了这套,开始思考怎么伪造了。
“只是郡府文书都需要郡守用印,无印的话守将是不收的……”
杨病己没想到她这么理所当然的就同意了,转过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子车牧懒得搭理她,继续道,“如果太守印还在,那肯定在太守府。”
她二话不说小跑道,“速度最好快些,如今河内形势崩盘,郡守郡尉都失踪,郡丞本就无能,且常年被守尉压制,如今根本不敢任事,郡兵也人心惶惶,唯一能任事的病己现在无身份,”她一边小跑一边迅速介绍形势,“郡府已经空空荡荡,也没人护卫。”
“如今事发还早,里面惨状过甚,宵小不敢靠近,若晚了,很可能会有人摸进郡府,万一印授被人偷走或是私藏……”
江枫异样的看着她,忍不住赞赏道,“子车真干臣也。”
子车牧的素质确实惊到她了,换成儒家,除了少数奇葩,大多数人可没这觉悟。
带头小跑帮她办事,而且能无视朝廷纲度,脑子很活大势小事都能看尽眼里,换做儒家体系,这能耐混个治国都有可能。
她又瞥了眼闷头跟来的杨病己,突然开心。
好家伙,这次来河内就算什么都没有,光这一文一武她就血赚了。
子车牧牵强一笑,继续跑。
江枫发现,“你体质好像还不错?”
子车牧道,“杨病己时不时拿我当兵训。”
杨病己:“……”
江枫看了眼杨病己,“你们关系真好。”
子车牧这次真笑了,“她脾气直,但是为人很好,有的时候说话很让人生气,小姐不要为她置气。”
江枫若有所思,“没事,这种人魔土一大堆,要真生气,我气都气不过来。”
余殊虽然心中担心,此时也没忍住嘴角微抽。
魔土还真挺多这种人。
杨病己很想反驳,但是她又想起来自己说不过子车牧,只能继续生闷气。
子车牧毫不客气的踹开门,进入郡府,无视地上已然深褐色发臭的大片血迹,直趋中庭。
“幸甚,还在!”子车牧松了口气。
她很快就着郡守的书房写完文书,加印递给杨病己,“去,快去!”
杨病己:“?”
子车牧:“你之前是司马,他们认识你。”
江枫:“太慢了,走。”
说着,她拎着子车牧就跑。
杨病己被拎着后颈,很不适应。
她瞥向红衣女子,发现女子根本没有注意她,满腹心神都在前方。
虽然她们很快,但是当在文书中找到记录时,已然到了中午。
子车牧:“当时过关路传中,确实有余辰,她应该已经进入河内了。”
余殊脸色阴沉的过分,“我知道了,多谢。”
江枫却已经拿着金钱砸开了门口的守卫,跟她们说说笑笑,没过一会,她问道,“之前那群血衣人你们可看见了?”
那几个还在说笑的守卫,瞬间变了脸色,不太想说了。
江枫继续拿钱砸,很快,有人勉强开口,“看见了,他们有朝廷令旨,我们不敢拦。”
江枫:“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时有行人正好与他们撞上,你们觉得行人是否会被……”
守卫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他们带着许多尸体,也有活人!”
他们七嘴八舌,“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他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还有个刚出关,抱着孩子,带着护卫的贵人,也被他们拖走了。”
余殊走来,“那人长什么模样,可有什么细节?”
随着她的不断追问,江枫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江枫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不真正见到尸体,都不一定会死,我们回去准备一下,今晚就去探探。”
余殊摇了摇头,脸色雪白一片,“不用了,进去了基本上就没救了。”
“她们不是武者,没有任何等待的价值。”
她垂下头,声音有些沙哑,“我会与大父说的。”
她拉着江枫往回走,“我不会进去的,你也不许。”
江枫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一片。
*
是夜,江枫与敦实的白色身影来到皇陵。
大白抱着尾巴,龙脸学着江枫蒙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她压着嗓音,做密探接头状,龙爪指向一个方向,“钱就在那边,很多很多!”
“他们不会飞,抓不到我,”大白得意,“只不过我空间有限,装不完。”
她拉了拉腰上的腰带,“这次肯定能装完了。”
江枫瞥了她一眼,“别偷藏,有我的份!”
大白眼睛转了转,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江枫这才道,“你感觉能控制住形势的话,就稍微拖一下时间,我要去救人。”
她叮嘱,“如果遇到危险,就立刻飞走,镜子通知我就行了。”
大白拍着胸口,“我知道,我大白你还信不过吗?”
她又道,“我们不需要镜子,现在我和你有契约,你可以这样……”
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就可以直接和我联系了,但是不能太远。”
江枫:“那更好。”
迟疑了一会,大白在腰带上弄了一个小饰品下来,想了想又弄了个下来,递给江枫道,“他们一个会隐身,另一个会穿墙。”
“如果事有不妙,你赶紧出来,别把他们也陷进去哦。”
江枫被她眼睛看着,竟有些破防,她抿唇拍了拍大白的肩膀,“我会的。”
她甚至想立刻告诉大白,她也许有办法唤醒墨白。
但是最后关头她忍了下来。
不确定的事情不能说出去。
大白嫌弃的推开她。
“江枫!”
身后传来急厉的嗓音,江枫肩膀一抖,将面巾戴好,“好了,我进去了,你也去吧。”
大白的回应是一声悠长的龙吟,体型瞬间暴涨。
很快,一只修长威武的白色巨龙出现在天空,她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深呼吸,一个巨大的火柱被她吐向地面,之前温润的眼眸森寒刺骨。
“畜生们,你们大白奶奶来了!!!”
江枫趁机一窜。
跟来的人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江枫进去之后左转右转,一副自己很有经验的样子。
但是她终究是假有经验,很快就被真有经验的人按在拐角,顺便避开了一队出动的顺水军。
“江枫,跟我出去!”女子呼出的热气打在江枫的脸上,低沉压抑的语气令人胆寒。
江枫反手将她按在墙上,“你怎么跟来了?”
余殊快气疯了,嗓音都在颤抖,“江枫!你怎么这么胡闹!!”
“你不是答应过不要胡来吗?”
“你怎么这么任性?”余殊眼角都泛红了,“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劝?”
江枫:“听什么?我就随便出来逛逛。”
余殊的语气却瞬间软了,她红着眼睛,几乎趴在江枫肩头哽咽,“江枫,我求你了,你跟我出去吧……”
“我求你了,江枫,”她在江枫耳边哽咽,嗓音压抑至极,“我求你了……”
皇陵昏暗,她们靠在角落,外面全是匆匆的脚步声,余殊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江枫听着她哽咽的嗓音,心中微紧。
余殊为什么这么忠心?
她自己的亲人都不要了吗?
心情复杂之下,江枫故作没心没肺道,“不出去,我都准备好久了。”
“我不是早告诉你我要和大白抢钱吗?”
“大白都来了,”江枫道,“正好我进来看看,找找薄怀杨,说不定还能天降国玺呢,你说是不是?”
她一脸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为了你,你哭什么?”
她拍余殊的脸,“没事的,有大白在外面吸引火力,我们随便转转就行了。”
“这次比上次更轻松,你恩师又不在,我们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她道,“我还有会隐身,会穿墙的龙龙呢!”
她感受到女子的呼吸更加深重,很快响起她压抑的嗓音,“江枫,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想办法,”余殊红着眼睛,抿唇道,“我不能让你犯险,你若出事,我没法与李清明她们交代……”
江枫皱眉,这次终于没再插科打诨了。
她冷声道,“怎么?你能为我拼死?我就得惜命让你自己面对危险?你这是什么道理?你觉得我就是这么无能懦弱的人?”
她挑起余殊的脸,语气认真,有些火气,“我不是针对你。”
“无论这次可能失去亲人的是清明,是阿瑜,还是文景,我都会这样做。”
“她们会理解我的,”江枫笃定,“她们肯定能理解我的。”
“不能理解,非吾臣也。”
她的性格一直摆在那里,从未掩饰过,认识她的人都了解她,指望她改变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她当初有力量,就不会由着李清明的妈妈死在田野里。
如果她当初有能力,就能救下叶刺史,救下叶家一家。
如果她当初……算了,赵文景的狗她救不了。
江枫认真的道,“余殊,我当初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经验都没有,进来都没有畏难,现在你怕什么?”
“难道你可以为了苍生冒险,可以为了我冒险,现在为了你,为了你的亲人,我就不能冒险了吗?”
即使在黑暗里,江枫也仿佛能看见女子漂亮的眼睛。
她不知道余殊现在想着什么,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眼神。
但是这都不重要,她做事从来不管别人的想法。
她觉得对,就做。
不对,就不做。
谁都不能影响她的意志。
江枫最后用笃定的语气道,“你是我的臣子,你只需要服从我。”
“我不想听你再说‘走,”她道,“你应该告诉我,我们怎么才能达成目的。”
她毋庸置疑的按住余殊的肩膀,最后重声道,“我的将军,你觉得呢?”
许久,她才听见女子清浅的嗓音,“我知道她们会将人带到哪里。”
“不出意外的话,薄怀杨应该也在那里。”
江枫笑了,“这才对。”
外面轰隆轰隆的,大白的动静确实很大,顺水军步履匆匆,大批大批的赶去地面。
“我猜狗崇德应该快气疯了,”江枫步履轻松,“啊呀,这次来早知道带上子圭了,说不定能趁机再开走一个巅峰,亏了亏了。”
在龙龙帮助下,她们隐身穿墙,那叫一个闲庭若步。
龙真是奇妙的生物,各自天赋迥异。
这穿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还有隐身……好想带回去让季黯研究啊……
余殊:“……不要太自信,容易出事。”
江枫:“你可别乌鸦嘴。”
很快,余殊带她转进了一个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的甬道,一个墓室连着一个墓室的那样,又小又矮。
余殊在前面带头,轻声道,“薄怀杨是九阶高阶,不管最后作为什么用,都会被崇德先关一段时间,抽气血抽真元,以弱其力。”
“她起码能熬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余殊道,“而且大概率会如同恩师一样,被当做打手使用,所以我劝你不用急,没必要冒险。”
江枫打了个响指,“所以,我们现在救她,就相当于立刻多个九阶高阶的打手?”
余殊忍不住笑,“也可以这样说,不过还得看具体情况,看她伤的重不重。”
说着,她们已然矮着身子窜入最里面。
拜龙龙所赐,这次她们真的比较轻松,比上次轻松多了。
当找到薄怀杨的时候,余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地上的女子瞬间睁开眼,眼眸狠厉至极。
余殊随手将看守的血衣人干掉,手指一撮,一个红艳艳的小火苗噌的点燃,阴沉血腥的墓室被暖暖的橘黄色火光照亮,两人的脸瞬间展露在薄怀杨眼前。
余殊看着她扭曲的表情,故意凑过去,展示自己完美无瑕的脸蛋,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直到薄怀杨额头青筋跳动,她才笑吟吟的问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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