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牧是个十分有效率的人,她告诉江枫,船厂和员工都已经准备好出发了,问她什么时候离开。
江枫告诉她七日后。
她回来睡了两觉了,还是没看见余殊。
她不知道余殊到底醒没醒。
她确实后悔了,她不该把余殊交给余尚的。
导致此时她非常被动,她根本不知道余殊在哪。
是依旧重伤昏迷,还是撑着伤躯料理后事。
想到后者,江枫眉头愈皱愈紧。
除了她与薄怀杨几人之外,余家并没有新的客人。
显然,余家依旧秉承她们一贯低调的风格,并不准备大肆筹办丧礼。
江枫烦躁的搁下手里的书,再度看向窗外。
下雪了。
风很大。
不行,她堂堂魔主为什么要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绊住?
余殊不来找她,她去找余殊不行吗?
江枫豁然开朗,整个人瞬间又精神起来,一脚踹开门。
大白不在意的摇了摇尾巴,继续呼呼大睡。
整个余家被灯火与白幡笼罩,悲戚且忙碌。
每个人都有事,江枫走了一路都没人搭理她。
好在,她也不在意。
家将们稍微好一点,他们还需要守护余家,只是在头盔上象征性的套了个白帽子,依旧忠心耿耿的巡逻。
江枫拦住一队家将,“余殊呢?”
那家将一脸懵逼,不过她不知道江枫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余殊带回来的。
闻言她迟疑了一下道,“应该在九君那里。”
“九君?”
“就是家主,”她给江枫指位置,“那个最大的院子。”
江枫道了声谢,向那里走去。
余殊醒了。
江枫已经脑补她撑着伤体忙前忙后的场面了。
余尚虽然小,但她是余家家主,所以她的院子比余家大父的院子还大,还豪华。
仅从这一点,江枫就能窥见,余家的家风了。
规矩大于人情。
江枫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轻轻松松的进入了院内。
她穿过长廊,来到了中庭,一眼就看见了余殊。
她一身单薄的白色麻衣,肩膀削瘦,身姿却笔挺如松,满头乌发束在脑后,白色的发带随风雪漂浮,头上还包着一圈纱布。
她对面,余尚跪在地上,旁边还站着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帮余尚说话。
大抵是‘她不是有意的,她还小云云。
明明只有寥寥几人,庭中却仿佛分割出两派,泾渭分明。
而余殊就是那个坏人。
而余殊却没有丝毫反应,她只是静静的背着手,看着跪在地上的余尚,一言不发。
而余尚却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在雪地里显得十分可怜。
此时的中庭仿佛被什么笼罩,沉重莫名,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只有飞舞的雪花随着呼啸的寒风席卷盘旋。
余尚哭着哭着就不敢开口了,七嘴八舌的下人也不知何时停住了话语。
江枫已经轻轻的绕到了侧廊,她看见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余殊。
女子容颜苍白,精致柔和宛若白玉,那双漂亮的眼眸泛着江枫陌生的情绪。
平静,淡漠,就像一个路人,在看路过的蝼蚁。
她的唇色苍白至极。
注意到这一点,瞬间冲散了江枫短暂的惊愕,她眼眸压抑着隐忍的怒意。
余殊仿佛察觉到什么,看了过来。
她平静的眼神终于露出了一点意外。
而这抹意外,破开了她的淡漠,将她变回江枫熟悉的那个余殊,也让江枫回过了神。
余殊看向余尚,“起来,去操办葬仪。”
余尚见她眼神正常了,才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跪了一次,被下人拉了起来。
余殊:“你是家主,不要没事就下跪。”
余尚呜咽不敢说话。
余殊没再看她,几步走到江枫身前,“你怎么来了?”
江枫看了眼余尚,直到目送她们背影消失在门外,才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余殊:“晚上就醒了。”
江枫:“昨晚?还是前晚?”
余殊抿唇,“前天。”
江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余殊解释道,“事情太多了,我就没去找你。”
“我理解。”江枫脸颊抽搐,似乎在咬着牙。
余殊被她看的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看什么?”
江枫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单薄的孝衣,“冷不冷?”
余殊毫不犹豫的道,“不冷。”
江枫却拉起她的手。
那手掌果真冰凉没有丝毫温度,她再度咬起了牙,“你又骗我。”
余殊下意识眨了眨眼。
“你重伤在身,就不能多穿点?”江枫语气压抑。
“她们看不见你身上的伤吗?为什么要放你下床?”
江枫的愤怒渐渐压制不住,“她们有没有脑子?让一个重伤员奔走?”
余殊下意识道,“我没事。”
“我是武者,”她解释道,“而且事发突然,大父的后事我理应……而且我伤势也不算重……”
“我去你妈的!”
余殊愕然,“什么?”
“我说我去你妈的!”
“江枫!”余殊生气了。
江枫却阴沉着脸,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来往的余家人下意识驻足,看着她们,忍不住的惊愕。
余殊很尴尬,她想要将手抽出来,却被江枫抓的紧紧的,一路牵回了小院子。
矮墙不高,却也阻拦了那些人的眼神。
江枫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让你奔走?料理后事不应该让余尚她们来吗?”
余殊终于把手抽了出来,“我自己会走。”
她有点恼意。
然后她才回答道,“余灵跑的太急过桥的时候滑进河里了,高烧到现在,阿敞年纪太小,不懂这些事,她也压不住场子……正好我在家……”
“办个丧事有什么压不住场子?你家压根没请人!!!”江枫嗓音强压着,她再度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
“你知不知道你之前差点死掉?”
“谁允许你下床的?”
“她们是不是想让你死!”她语气陡然高昂,声音轻易的穿过矮墙,被人听见。
余殊僵立在原地。
江枫突然伸手,摸向余殊的小腹,余殊下意识按住她的手,然后疼的抖了抖。
看着她隐忍的眼神,江枫反而更怒了,“你还知道疼?”
“你还知道你是人不是牲口?”
“余殊,你就不能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余殊颤抖着嘴唇,刚想骂她,却突然被她横抱而起。
她惊怒,“江枫!!!”
江枫已经踹开了门。
大白早已醒了,她已经悄咪咪的滚到了床底,把大床让了出来。
江枫不顾余殊的挣扎,将她强行按在了床上。
余殊勉强停下来,主要是疼的,“江枫!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江枫反问。
“我要你躺下来好好休息!!!”
“不是必须你下床的事情,你都不许去!!!”
江枫终于爆发了,“你余家只剩你一个人活着了吗?”
“她是家主你是家主?!”
“需要你撑着伤躯到处跑?”
“你不去她就会死了吗?”
“她们眼睛瞎了看不见你的伤吗?!”她声音越来越大,几乎传出院外,“我就不该把你交出去!!!”
对,这才是她最后悔的事情。
她烦躁了整整两天,担心了两天。
担心余殊是不是没有醒,担心余殊醒来没看见她会不会失望,担心余殊逞强不顾身体为她大父料理后事,担心她悲伤过度伤到身体……
结果她这一切的担心,几乎都成真了。
余殊是前天晚上醒的。
也就是说,她重伤之后只休息了半天不到,就强撑着爬起来了。
是,她这次的伤势确实没有上次那么重。
但是,上次那是什么情况?
上次她足足半个月才刚刚能下床!!
上次她半梦半醒喝水都会吐!!
上次她走路都要靠挪!!!
这次呢?
半天就强撑着下床办事,吹着冷风穿着孝衣,之前还悲伤过度晕了过去。
然后江枫找到她,她居然还在训人!!!
余尚多可怜呀,跪在地上哭的像傻狗一样。
她多威风呀,什么话都不用说,她们就大气不敢喘一声了。
很威风吗?
很威风吗?
很威风吗?
“谁特么还记得你重伤在身?”
“谁特么看见你脸色了?”
“谁特么看出来你说话都要停顿好几次?”
余殊被她暴怒的眼神惊到了,下意识缩了回去,没敢吱声。
江枫看着她弱弱的模样,强自深吸了一口气,“余殊,现在,我说,你听。”
余殊下意识眨了眨眼。
江枫:“从现在开始,那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全部交给余尚去做。”
余殊又眨了眨眼,没说话。
江枫指向门口,“除了你必须出场,或者你一定想去做的事情,否则你只能躺在床上。”
她语气毋庸置疑,“从现在开始,你做什么必须通过我的允许,否则你都不许做。”
“我……”余殊刚开口。
江枫就打断了她,“不允许反驳,没有商量余地,除非你跟我打一架。”
她举起拳头,“或者,我物理眩晕你?”
“你选一个。”
余殊看了眼她的拳头,又看了眼她的表情,默默的躺了回去,“江枫,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江枫:“我很讲道理了,比如我没禁止你跪拜你大父,或者守灵什么的……”
“但是那些迎来送往,琐事安排,你再做我就翻脸了。”
她看着女子漂亮的眼睛,再度重复了一句,“我后悔把你交出去了。”
如果余殊一直在她这里,江枫不会让她这样的。
余殊眼眸动了动,不动声色的瞥开眼,“什么交出去不交出去的?”
江枫:“上次我把你交给余灵了,她又跪着求我救你。”
“这次我把你交给余尚,结果她让你拖着伤体到处跑……”
“余家人不可靠,”江枫说出结论,“她们不行。”
不会有下次了。
虽然她们回来的路上还在吵架,但是江枫依旧记得,余殊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她是为了谁受的伤。
“我该更早的……”江枫嗓音渐不可闻。
江枫帮她换了药,重新包扎后,又勒令她里面多穿两件衣服,然后把她塞入了被子里。
她又从外面搬了个炉子进来。
过了一会,江枫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她手掌渐渐有了热量。
低头看去,女子丝毫没有想睡觉的意思,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忙活。
江枫走出院门,喊住了一队巡逻的家将,“过来。”
她语气理所当然,为首的家将扶了扶头盔,乖乖的走来,问她何事。
江枫:“你家将军重伤在身,尔等就在这里守候,不许离开。”
“诺!”家将脸色一凛,毫不犹豫应诺。
余殊看着窗外,看见江枫轻而易举拉了一队人把院子围住了。
江枫:“去喊余尚过来。”
“诺!”那人转头指了个将士。
将士看了江枫一眼,扶了扶头盔,小跑着去找家主了。
江枫发现了问题所在。
余殊在家将这里,有着绝对的权威。
她在家将心中才是真正的家主。
家将丝毫不觉得,她们喊家主来见余殊是什么不该的事情。
理所当然。
理直气壮。
江枫猜测,她们这么听自己的话,肯定和余殊有关。
说不定是之前她牵余殊的时候,被她们看见了。
江枫眼睛转了转,故意道,“你们将军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还放着她到处跑,有脑子吗?”
“不知道派人跟着她吗?”
“没有她,余家靠你们能保得住吗?”
那家将一脸委屈,“我们不知道……”
“这些事都是其他人做的,”她委屈,“我们只负责守卫……”
江枫面无表情,“她在军中难道也有下人伺候她吗?”
“你们做侍卫的不跟着将军,瞎跑什么?”
“你们听余家的还是听将军的?”
“谁让你们不跟的?”
家将被她一连串的话问懵了,但又不敢反驳,只得委委屈屈的低着头。
江枫暗自点头。
余殊在她们心里地位真高,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都能因为余殊训她们,她们还真觉得愧疚了……
江枫舒缓了语气,“下次,不要再有下次了。”
“你训她们做什么?”
“她们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见她进来,余殊就忍不住道。
江枫冷哼,“那是她们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冷淡道,“作为主公,她们保护不好我的将军,就是她们的失职。”
“主将死,亲卫从死,你不知道吗?”
在这里,覆军杀将执行的不严。
但是如果主将死了,她的亲卫都要从死,谁也别想活。
亲卫享受全军最好的待遇,作战只是次要,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将。
帝国有很严格的制度保证这一点。
只要被选为亲卫,就立刻背负上保护主将的职责,主将死,亲卫也别想活。
而一个军队中,亲卫往往就是对将军最忠诚的那一部分。
这一点,江枫是,李清明是,余殊也是。
家将,某种程度来说,地位比亲卫更亲近。
严格来说,江枫训得有道理。
虽然,她们确实锅从天降。
江枫训不了余家的下人,但是她可以训斥家将。
因为家将肯定是余家最死忠余殊的人。
有她们在,余家翻不起浪来。
嗯,本身就翻不起什么浪。
余殊重伤往那一站,余尚不就吓哭了吗?
虽然也不值得骄傲就是了。
江枫不用看余殊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生气。
“具体说说吧,”江枫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殊沉默了一会,才道,“大父本就病没好,今年冬天又冷的厉害,薄怀杨直接把尸体带回来了,阿敞没有经验,被大父知道了……”
“大父看见尸体之后,就不行了。”
“那两个孩子呢?”江枫道,“把孩子抱给他看,也许会有用吧?”
余殊露出更黯淡的表情,“晚了,她请薄怀杨帮忙打开血茧之后,一时分不清哪个是阿澜,随便抱了一个过去,却被大父骂了,说‘不像吾儿,一气之下就……”
江枫:“她不好过吧?”
余殊轻轻点头,“她确实错的太多了。”
“大人,药来了。”家将捧着药碗小心翼翼的送进来,看见床上的人,表情当即凝重了下来。
江枫接过药碗,吹了吹,“每三个时辰送一碗药过来,再让厨房熬点鸡汤送来。”
余殊肯定没吃饭,她这次胃受的伤还好,能吃东西,江枫比较清楚。
余殊叫停,“不用了,我不能吃。”
江枫停下手,皱起眉。
余殊眼眸平静,重复道,“我不能吃。”
江枫反应了过来,懊恼的道,“那就弄点米粥,小菜,不要肉不行吗?”
余殊这次没制止。
家将看了眼江枫,这次很放心的离开了,脚步还有点小轻快。
江枫:“你要守丧多久?不会要三年吧?”
余殊:“三个月总要有的。”
江枫撇嘴,“七天不行吗?”
余殊静静的看着她。
江枫只得恼道,“好了,知道你孝顺。”
“喝药。”
余殊乖乖张嘴。
她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有了些许血色,手掌也有了暖意。
余殊不怕苦,喝的很快,喝完她才道,“我晚上要去为大父守灵。”
江枫嘴角抽搐,“余尚不行吗?”
余殊:“都要去。”
江枫抓了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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