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余殊是不一样的深沉。
余殊单纯是想的多,心思灵活,过于圆滑。
而李清明,则是过于细腻敏感,有的时候一个动作,一句话,她能揣测出极多的细节。
她又不喜欢说,万事憋在心里。
若不是她是武者,这种性子非得憋坏身子不可。
方向不同,却是各有各的难缠。
江枫与她继续推心置腹,“我问你,你不要嫌我烦。”
李清明低眸,过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江枫:“你小时候对他还有什么印象吗?”
李清明:“没有。”
她说的很快,江枫却听出她一瞬间的停顿,“说真话。”
片刻后,李清明才垂眸道,“记得他离开的时候。”
“详细描述,不少于三十字。”
“他带走了家里的钱,”李清明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着眸,“发现被我看见了,还踢了我两脚。”
明明是极为年轻,极为精致的小脸,江枫却总能在她脸上看出几分厌世感,倦怠,漠然。
“还有呢?”
李清明顿了好一会,“……很疼。”
江枫差点把桌角捏碎了。
深呼吸。
不能生气。
现在不能生气。
还要继续问。
江枫:“你想杀了他吗?”
“想……”
“说真话。”
过了一会,女子才低声道,“让他走,不想再看见他。”
江枫深呼吸,“不报复一下吗?”
李清明摇头。
江枫:“他偷了你东西?”
李清明漠然,“给他吧。”
她也没觉得少了什么。
过了一会,没听见江枫说话,李清明不由自主抬起头,“少了……什么?”
江枫数了数,“我送你的一觞东珠少了一颗,还有……”
报告她没怎么看,现在实在不记得了。
李清明脸色陡然变青了,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眸,多了几分阴翳,“这么多?”
江枫大抵还是知道清明的性格,一个眼神看向江谦。
江谦立刻捧起账单,“君侯请看。”
“府里的东西,都是陛下特地从内库里拨给你的,”她趁机道,“每件都是陛下精挑细选,都是贡物,非常珍贵……”
“君侯自己或是摔或是扔,都没事,”她偷偷看陛下,结果接到她赞赏的眼光,立刻再接再厉道,“但是别人拿出去卖钱,流入市井的话,会很麻烦。”
“要杀头的。”
李清明脸色铁青,“我收回我的话。”
她想杀人。
她还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府里自带的,没想到居然是江枫送的。
看着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杀气,江枫继续问,“将东西拿回来,赶他走?”
李清明青着脸,“不够。”
江枫忍着笑,“还有呢?”
李清明想了一会,“我把他们关进军营操练……”
她明显迟疑。
江枫差点一脑袋磕在桌上。
“我的小清明哎,你是想罚他,还是想培养他啊?”
“还送进军营,这不是做实了纠缠不清吗?”
“外人还以为你是想培养弟弟妹妹呢,到时候不得更献殷勤。”
江谦找准机会,“对啊对啊,他还想让君侯的弟弟给君侯当世子呢。”
这事是她才摸出来的,还没来得及上报。
江枫:“?”
余殊:“?”
李清明脸色更青了。
余殊都笑了,“胆子倒是不小。”
就连她想立余澜为世子,都得提前在江枫耳边念叨,等她有心理准备了,再找机会促成此事。
爵位的传承,有的时候苛刻的很,必须嫡子嫡女才能传承。
就连庶子女想继承,都得皇帝恩封,更何况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弟弟。
李清明早在叶瑾那里听过一遍了,但是此时却再次暴怒,就像爆发边缘的大型猛兽,气势极度阴翳危险。
江谦已经不自觉躲到了后面,瑟瑟发抖。
君侯什么都好,就是气势太强了,吓人。
江枫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感觉很久没看见清明这么凶了。
之前清明生气,都是奶凶奶凶的,又委屈又可怜,一点都不威猛,江枫都担心她被人欺负。
好半晌,李清明才勉强按捺住情绪,“我知道了。”
江枫:“?”
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什么了?
李清明多说了两句,“昨日余殊跟我说了一些办法。”
江枫下意识看向余殊。
你昨天跟她说了什么?
余殊一脸正经,“别看我,我就小小的提了几个建议,跟我无关。”
李清明这事根本不难,难的是李清明自己,她心里那关不好过。
即使百姓都相信她是无辜的,但是她自己不相信,还是自我怀疑,她还是会郁结于心。
余殊提的建议,恰恰兼顾了这一点。
李清明平时虽然固执,但是听话这一点,确实是数一数二的。
只要说了,她就会一板一眼的照办,即使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那么做。
江枫还没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她得趁机教李清明点东西。
“清明,你觉得他的倚仗是什么?”
李清明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江枫循循善诱,“他除了那丁点血缘关系,这么早就离开你,他凭什么觉得你不会动他?”
李清明刚想开口,忽然发现她唯一的答案已经被江枫排除了。
难道不是因为血脉吗?
江枫继续,“难道是因为感情吗?”
李清明眉头一拧,嫌恶的道,“没有。”
“那是因为什么?”
李清明眉头更拧紧。
余殊直翻白眼。
垃圾李清明。
装什么装。
你不就是懒得管别人想什么。
又不是真不懂。
垃圾垃圾垃圾。
故意让江枫心疼你。
混账东西。
余殊在心里不停的吐槽,脸上表情开始幽怨了起来。
李清明过了一会才道,“邀众自保?”
江枫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像自家田里干巴巴的苗苗终于发芽了一样,“对,就是如此。”
“他邀取民心,以为能借此限制你,”江枫道,“以为你会要面子,不好对他出手。”
李清明看了她一会,默默移开眼神,“我知道。”
江枫根本没管她嘴里说的,“那你继续想,还有第二层呢?”
李清明开始皱眉,“第二层?”
余殊眼睛都翻上天了。
片刻后,李清明在江枫的‘循循善诱下,面无表情的道,“其他人怎么想我,与我何干?”
“我孝不孝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谴责我?”
“他们又不是我父母。”
江枫苦口婆心。
李清明冷嗤,“无用之人,尽做无用之事。”
她是武将,既能杀人,亦能用兵。
对江枫有用,这种事怎么可能伤到她。
除非她无用了,否则都是些疥赖之患。
不过……
李清明有些难为情。
她没有那么笨。
为什么这也要问。
江枫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余殊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
江枫:“你傻不傻,他们伤不了你,朝中百官能伤你啊?”
“他们要是有事没事的欺负你,你怎么办?”
李清明:“不是有你吗?”
一箭穿心。
江枫失声了。
李清明看着江枫,嗓音冷淡,“他们信不信我又如何,你信我便可。”
她眸光移开,嗓音冷漠又固执,“若你不信,他们信我又有何用。”
江枫:“……”
片刻后,她叹气道,“话是如此说,我还是想你有点自保之力的。”
李清明手指捏着杯子,杯子在她手里碎成粉末,“我没有吗?”
细腻的粉末落在她手心,如玉的掌心竟比瓷粉更细腻白皙。
江枫实在很难相信她能自保。
毕竟之前差点失过身来着。
她突然想给李清明找对象了。
她实在是开窍不了了,如果她对象是个七巧玲珑心,兴许有希望。
回去得想想。
最终,江枫来的时候带了只余殊,走之后,带了一只余殊和一只李清明。
李清明本来就不想在家,理所当然的跟了出来。
她心情好,甚至连那糟心事,都没那么急迫了。
余殊冷眼。
李清明瞥她,“看什么?”
余殊:“装。”
李清明:“莫名其妙。”
余殊:“我小瞧你了,你才是最会争宠的。”
李清明愕然,“你说什么?”
余殊:“?”
李清明:“你在争宠?”
余殊:“……”
她脸绿了。
江枫本来还在听她们说话,忽然看见前方街道混乱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许多人围在前面,形成了人墙,江枫拽了好几个才有人抽空回答她。
“是北胡,他们吃饭不给钱不说,还把老板小女儿抢去了,”那人义愤填膺,“我们在等城卫军。”
江枫:“?”
忽然,她听见了更多的哭喊声。
她不由原地浮空,看了过去。
只见一排披发短衣,衣襟左衽的人骑马从另一头奔来。
而哭声,是那些马上……
江枫脸色青了。
“余殊。”
“在。”
“李清明。”
“在。”
两人神色已经冷极,闻言毫不犹豫应诺。
“杀。”江枫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她眼神冰冷至极,有种莫名的极怒。
当年姬祥在位,他们也不敢这么放肆。
这是在欺朕无能吗?
余殊两人刚跃过人墙,就听见了远处整齐的马蹄声。
李清明看向余殊,冷幽幽的道,“城卫是你的人。”
“你是不是不太称职?”
余殊脸色不太好看,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他们这么疯?”
“明明知道我们能打,还敢这么挑衅,除非……”
她脸色微怔。
李清明却已经拔\/出长剑,纵身上前。
看见她的出现,城卫非常惊喜,“见过桓侯。”
这毕竟是胡人使臣,她虽然愤怒,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怕误了上面的事情,正纠结着呢,却正好碰到了个能做主的,能不惊喜吗?
李清明眼皮一掀,“无需多言,一人不留。”
见她接手,余殊反而停下了,思索道,“不对劲,为什么这次胡人使臣这么放肆?”
就像是故意想和她们开战一样。
为什么?
江枫走来,“管它为什么,想打就打。”
她脸色阴沉,“朕不想知道原因。”
余殊:“诺。”
她眼睛转了转,“我觉得明权恐怕不能统筹这种战事,我……”
翌日,朝野震怒。
胡人使臣竟被屠杀殆尽,仅余外出访友的正副使节幸免于难。
他们倒是变成鹌鹑了,但是朝臣也炸开了锅。
唯一出现在现场的李清明,成了众夫所指。
“臣弹劾骠骑将军杀性过重,没有大局观,别国使节也敢说杀就杀,”有人义愤填膺,“罔顾陛下大事,死不足惜。”
李清明眉眼冷漠,一身大红也压不住她的冷意,闻言她理也没理。
她还没开口,余殊就看了过去,“我也在场。”
那人一听,“那臣要连同车骑将军一起弹劾。”
江枫嗓音幽沉,“朕也在场。”
殿中声音陡然一静。
“你要不要连朕一起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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