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是在余殊怀里醒来的,之前失忆似乎让余殊养成了好习惯,比如,对她身份的警惕克制似乎少了许多,开始不吝啬于拥抱。
江枫此时才意识到,叶瑾她们好像半默认了余殊对她的拥有权。
是的,拥有权。
在情急之时,没有人对余殊提出质疑,而是几乎以一种托付的态度,理所当然的把她交给了余殊,并且承认了余殊代她做决定,行驶某些主权。
这份主权可以理解为……当家主母。
也就是说,因为这份意外,余殊得到了一部分认可和默认,而且这份默认只要形成过一次,后面就很难再去撼动。
唯一稍微有机会撼动这份权利的,只有李清明。
可是李清明毫无疑问被压制了,明明是一起努力照顾的她,但是认可与主权都被余殊理所当然的接手了,她唯一的反抗大概就是……坚决不给余殊爬床?
或者说,李清明也承认了余殊的身份。
否则当初余殊靠近她,照顾她,拥抱她,乃至后来真正的当着李清明的面爬上了床,李清明也没再说过什么了。
阴差阳错的,余殊真的成功出道,让她所有的心腹,无论承认不承认,接受不接受,都落成了一个既定的现实。
而且江枫可以顺势扩大这个战果,用悄无声息的方式。
至少在她的近臣之中,悄悄确立余殊的地位。
江枫不求余殊会立刻被当成皇后,但是至少,能让她不会被排斥。
而这点,必须她去做,余殊自己是很难很难去做到的。
而突破口,江枫理所当然的选择了许子圭。
许子圭被她们保护的比较天真单纯,而且人善心软,有明止在侧,又有江枫明示暗示那么久,她就是最适合打开的突破口。
江枫也并不是要大家对余殊俯首称臣,甚至江枫自己都没有强求所有人对她俯首称臣,她们相处一直都是用朋友的相处方法,除了早朝或者大臣多的时候,她们根本不计较任何虚礼,更别提故作威严的事情了。
先近后远,还有余家……
江枫一想到余家就头疼。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不是要给代侯平反吗?
正所谓名正则言顺,江枫要据这一点,想办法让余家承认代侯的正义与身份。
介时,再顺势提出余殊的事情,余家的话语权就会薄弱许多,再有皇权软磨硬泡,恩威并施,反正江枫不觉得余灵余尚能干出什么事。
不过如果能分而化之就更好了。
不要求她们真的有人投靠她,但是她可以营造出有人意志松动的迹象。
就决定是你了,余尚!
江枫心里琢磨的东西,当然不能告诉余殊,现在的余殊还是很纠结,告诉了她,她还不一定真的支持她呢。
她得偷偷的进村,打抢的不要!
余殊果然一无所知。
“子圭换新居,我内库前天进了些毛皮,你帮我送给她当地毯,”江枫奋笔疾书,头也没抬,“你跑快点。”
换了个住处换了个心情,大臣们现在只当皇帝有心理阴影,暂时不准备回宫,在此小住,理所当然的将奏折换了个地方送来,江枫天天批阅积压的奏折。
新年将至,她要核实各地守、令、武将、中尉的情况,与内阁吏部商量官事任免,以及……写字送人。
受她看重的官吏故旧,那些做得好需要赏赐的官员,都等着新皇赐钱赐赏,其中有那么一个,就是赐字。
江枫追溯了一下源头,然后痛斥姬命,“她字好看就好看,为什么要到处赐字,现在坑害我!”
余殊忍着笑,“你最近字大有起色,虽还未形成自己的风骨,已然可圈可点。”
“至少拿出去不算丢人了,”余殊毫不吝啬夸奖,“大臣知道你是武将起家,也不会要求太多的。”
江枫瞪眼,“她们敢要求朕吗?敢说一句丑试试?”
李清明抬眸看她,没说话。
江枫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清明,我想看盐铁论,你抄一遍给我看。”
李清明面无表情,“图书馆里有。”
是的,江枫的大大大书房,又成了公用图书馆。
谁让府邸面积有限,只有江枫的书架最全呢?
而且叶瑾她们很享受在图书馆聊天工作的气氛,那叫一个放飞自我。
江枫严肃,“我就要看你抄的,不然伤眼。”
李清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清的小脸十分严肃。
江枫:“快点快点。”
余殊忍着笑,并不准备帮李清明。
李清明与她对视了片刻,还是不得不拿起笔。
反正她也没事做。
而且她发现,江枫确实更喜欢她们亲手抄录的书,会被放在她自己的小书架上,翻动痕迹很足。
嗯……余殊也在劫难逃。
江枫确实多了个收录众人笔迹的小爱好,她甚至丧心病狂的想让明止姬命秦秋抄书,还有代侯本侯~当然,目前为止还没成功。
这大概就是身为皇帝的一点小特权吧,一些任性的小爱好,总能得到满足。
余殊等少府的人将东西从内库里搬出来,然后送去找许子圭了。
江枫确实忙,相比李清明,余殊确实比较合适去送东西,而且也不费什么时间,她还能和恩师聊一会再回来,正好赶上午餐。
余殊未有丝毫疑虑,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去了。
反正她以前干的杂事多着呢。
她知道江枫不是故意谴她,只是单纯的习惯而已。
所以余殊没有多想,收到东西的许子圭也没有多想,没有人多想。
跟恩师聊天,顺势与许子圭聊天,排解了她们一些烦恼的余殊同学,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心情愉悦的回来,整个人都很灿烂,心情很好。
红衣女子容颜炽烈,整个人比午后阳光更加明媚,仿佛在发着光一样,漂亮的大眼睛灼灼生辉。
她身后是浅浅漂亮的清池,池里有些略微凋败的荷叶形植物,映衬的女子愈发灼目。
这里是曾经太妃养老的地方,偏僻安静,风景秀丽,空气清新。
江枫又被被余小殊的脸给勾住了。
余小殊真好看。
她心中的排名已然悄无声息的更改了。
余殊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就连李清明都比不上她。
许子圭比不上,叶瑾比不上,代侯偶像比不上,没有人比得上她。
余小殊就是最优秀的,江枫不接受任何反驳!
女人并无自觉,她理所当然的走进来,“午食呢?”
余呈一听她的话,立刻就乖乖的上菜。
她是江枫百般寻找,从余殊家里薅来的。
血脉与余殊已然偏远,如果说余殊还算余家嫡系,她都已经出了五服了。
所以江枫薅到她的时候,她很不敢相信。
江枫让墨白调查过,此人的性格足以做她身边近侍。
虽然墨白就在她身边,但是江枫却需要一个真正的近侍,做曾经江礼她们做的事。
毕竟墨白总归是不同的,江枫没法将传菜布碟这种事交给墨白去做,那太糟蹋人了。
而江枫费这么大的劲做这个,理由也很简单。
她需要这么一个人。
姓余的人。
成为她身边的近侍。
天子身边有皇后的家里人,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外戚就是自己人嘛。
有什么可奇怪的?
当然,为了不被指摘,江枫又顺势将赐给余殊的江善提了回来,凑齐了一江一余,混淆视听。
大概。
反正余殊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微妙至极。
但是与余灵余尚不同,血脉疏远,就意味着掌控不足。
余呈想要的东西,余殊还真控制不了,也就是说,她这个族人理所当然的不要她这个家主,选择了皇帝。
不过,谁能拒绝皇帝呢?
那可是天下之主。
即使同一个家族,也总能分得清好坏的。
而且余呈并没觉得自己背叛了余殊,她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是因为余殊,才能得到这样的职位,是恩赐!
虽然她和余殊实在不熟,但是从她成为天子常侍的那一刻,她们就必须熟了。
余殊总不会放弃一个天子的常侍不要吧?
哪有人会拒绝有人在天子身边传递消息呢?
余殊果然没说什么,回家干净利落的改善了余呈的处境和地位。
但是等到没人的时候,她看江枫的表情十分微妙。
江枫:“我听说皇后的常侍是九卿之一,大长秋。”
“地位甚至高于天子的中常侍,你觉得呢?”
余殊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才道,“你收敛一些吧。”
江枫才不,“我想让余尚进宫,加侍中,备问国策。”
余殊:“……她懂什么国策?”
江枫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再怎么说也会比其他人忠诚些。”
“我宗族势力薄弱,人丁单薄,又没有外戚可以撑腰,只能借借你们的家里人了,阿殊你难道觉得你家人会背叛我吗?”
余殊只顾着喝汤。
她总不能说,她家里人真的会背叛,而且条件还挺容易达成的,只要她们传点绯闻,她们就能成为惊弓之鸟,一夜三惊的那种。
即使是她,与江枫日夜相处如此之久,也花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去平定心中的情绪,更何况毫无心理准备的余尚余灵?
但是她又真的知道江枫的想法,正在思考要怎么劝说江枫。
江枫还在振振有词,“清明家里无人,比我还薄弱,叶家已经空了,许家子圭调动不了家里的人,赵文景我还没哄好,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合适,你总不能让我连这种事,都去求秦秋和姬命吧?”
李家里薄弱清明默默喝汤吃饭,不敢吱声。
余殊更是无言。
江枫:“哦对了,我让明家也派点人给我,也算出点力。”
“回头等文景稍微好点,我也会问赵家要点人,你不用担心。”
只不过职责是不一样的,一个是侍中,一个是真正的常侍,江枫很能分得清外戚与外臣的不同。
有些东西,她不能等余殊去做,她得自己安排好,悄无声息的给予余殊底气,让她明白,她真的与众不同。
她是不一样的。
最不一样的。
可惜,目前的余殊有点接受不良的样子。
虽然她没说几个字,江枫也看出了她不太情愿。
余殊等她说完,才道,“明家?恩师她怎么会同意?”
江枫一脸诧异,“我下令给明权的啊?”
“你恩师不是说了,明权可以做明家的主吗?”
余殊:“……”
李清明觉得气氛不对劲,吃饱了就悄悄躲到了门外,不跟她们同处一室。
余殊有些无奈,“我真的不需要这些,我不想招人注意。”
江枫:“我没有让人知道!”
除了知道一切的墨白,最多加个情报满分的叶瑾,其他人甚至不会关注她身边的人姓什么。
而且她还有这么多烟雾弹,怎么就引起注意了?
江枫下定决心,“我们要有以后,这些事终究要考虑的,除非你准备玩我感情。”
余殊被她一个大帽子扣的猝不及防,睁眼说不出话来。
江枫冷酷道,“调余尚为侍中,日后就随侍朕,不许回余府,朕要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见余殊的表情,江枫堵道,“或者我把她俩一起外放,一个丢南边当太守,一个丢北边当御史,你选一个吧?”
余殊:“……”
她还能怎么选呢?
“你说过听我的话的,”余殊抱怨,“你又不听。”
江枫:“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计划能促进我们日后的感情,为未来铺路,你说的在理我就听你的。”
余殊一时无言。
江枫哼了一声,“我为我们未来添砖加瓦,你就摆烂,摆烂就算了还阻扰朕,想让朕和你一起摆烂。”
“余小殊,你是这样做臣子的吗?”
余殊已经被她扣了一摞帽子了,终于搁下筷子不干了,“谁家臣子还要陪皇帝睡觉的?”
“你找出来,你找出来,让臣看看!”
江枫:“……”
余殊冷嗤,“你再跟我扯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我就是不愿意。”
江枫立刻转换思路,拉着女子趁她不注意拉入怀里,亲亲抱抱道,“阿殊~~~”
“我就是想跟你更亲密一点,我就是想和你结婚嘛。”
“梦想总要有的,万一能实现呢?”
她软软的撒娇,余殊的表情好看了一些,但是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
江枫立刻又换,自己爬到她怀里,蹭蹭抱抱亲亲,装可怜装柔弱,露出了委屈可怜的表情,“余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余殊:“……”
她终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行了。”
江枫立刻收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觉得你的态度极其不端正,余小殊。”
余殊也无奈,“我做个情人,需要端正什么?”
“你的要求是给皇后的,”她道,“你自己对皇后说去,别找我。”
江枫差点原地裂开,“我找皇后你还当情人?”
余殊似乎也极为意外,她转过头露出微笑,“你觉得呢?”
江枫:“那你就是皇后!!!”
余殊已经吃饱了,潇洒的离开。
*
意外只会先行,从不会让人有所准备。
这一日,有大臣终于惦记着,提议天子蚤建皇后,国不可一日无后。
江枫极为意外,却又好像不那么意外。
这种事历朝历代几乎是第一时间被提出的,她能拖到今天,都是她事情真的繁忙,忙的大臣都没空张嘴的缘故了。
但是让她气黑了脸的是,余殊那个混账,抬头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跪下附议,让皇帝蚤建皇后,后仪天下。
江枫差点没把龙椅捏断。
但是很显然,她不能直接拒绝,只能先拖着。
先等,等宁王,等太子。
她不知道要等多久,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拖。
别看余殊看起来淡然,但凡江枫真的敢露出真立皇后的意思,她会立刻拍屁股跑路,不带丝毫犹豫的那种。
江枫也觉得很颓废。
明明是两个人的战斗,但是自始至终都是她在扛着,余殊不仅不帮忙,还各种打击她的信心,拖她后腿。
她真的能赢吗?
江枫也不知道。
除了这个糟心的问题之外,江枫其他方面到还算好了些。
比如赵文景一日比一日好,现在真的能下地了。
江枫现在不敢对她有丝毫忽视,甚至去看她的频率高到让赵文景心烦。
她现在的职责,乾纲独断是假的,当润滑油是真的。
她要负责到处送温暖,给自己这群能干又有才的手下们,家一样的温暖。
就字面上的意思。
每个人的心理状态她都要照顾,要关注,让她们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和特长,物质和心理都得到满足,然后跟上了发条一样疯狂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为止效果非常好。
国内从上到下都井井有条。
因为末世大压力在上,江枫也暂时抽不出精力去搞新事情,决定一切压后,等末世阴影消失再搞事。
而如果不靠新思路超车,江枫的见识不一定就高于众人。
所以她什么都不用做,这几个治国平天下,就把她的天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各司其职,非常完美。
无论文武,都证明了,江枫集邮的水平是十分高超的。
我可以不能打,但我千辛万苦练成的黄金大队必须能打。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特殊的,江枫一天分成无数份,天天找人聊家常送温暖,还别说,大家都很喜欢,而且精神非常昂扬,抛了光打了蜡一天能跑八百里。
墨白:“该去陪李清明抄书了。”
李清明算是唯二较为清闲的女人了。
江枫无事她就无事。
所以她选择抄书。
江枫起身就走。
不得不说,皇帝真的是个海王职业,不掺任何杂质的那种。
每一个合格的皇帝,都是非常合格的海王。
还好她核心层不多,不用那么劳累,不然……
她都怕她没空和余殊亲密。
*
距离皇帝答应选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年关已至,昨天下了场大雪,京城都染了一片白色。
过了年,江枫和余殊都二十六了。
这是个不太吉利的年岁,因为代侯自杀的那年,她也二十六。
当然,两人谁都没往这方面想。
只是……
余灵十分震惊,“我听说陛下留李将军许尚书叶阁她们在留园用做家宴,你怎么回来了?”
余殊:“……我不该回来吗?”
余灵:“可是……”
她欲言又止。
你是陛下心腹,你怎么能擅自脱离行动呢?
余尚倒是明白原因,“是因为最近的传言吗?”
“什么传言?”余殊问道。
余尚老老实实的道,“最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传言,说陛下好女色,因为她身边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包括稚奴你啦,还有李将军,叶阁赵阁许尚书明中尉……”
她巴拉巴拉的举了一堆例子,“说陛下好女色,心有所属,所以天天要你们留宿。”
余灵毫不犹豫的挥手,“哼,定是她们嫉妒稚奴她们的身份地位,又不敢说什么,所以偷偷说酸话。”
“此等谣言待陛下大婚,太子降临,自然不攻自破。”
余尚嘀咕,“别说大婚了,就是陛下年老体衰人要死了,这谣言还是会有,不信你试试。”
余灵瞪眼欲揍她。
余尚立刻乖乖闭嘴。
桌上除了她们,还有年岁渐长,已近弱冠的余桢,已经束发的余喜,以及已经三岁大可以上桌的余澜。
余家全部嫡系就在这里了,其中余殊就是最大,最有威望,最有地位的大家长。
此时,她全程安安静静的听,未执一言。
余桢人小心大,还未入仕,最是爱八卦,“那你们不知道了,我还听到了其他版本呢。”
余尚好奇,“什么版本?”
余桢偷看稚奴,发现她没反应,立刻就添油加醋说了起来。
“现在市井传言,陛下身边虽美色众多,但是其中最爱,却实属一人,其余人都不过障眼法罢了。”
余殊手指很稳,端着勺子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啊?”
余灵对天子印象还不错,主要是稚奴说她很规矩,一直很尊重大家,无懈可击,她怎么都想不到居然真有人这么说。
余桢道,“你们猜说的最多的是谁?”
余尚心思微动,眼神闪烁,玩笑道,“不会是咱家稚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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