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道,“我的钱要置办年货,可拿不出工钱。”
不给工钱谁还愿意干活?老太太觉得青桃太抠门了,然而不敢向以前指桑骂槐,邵氏护短,铺子又还有邵老头,得罪了他,两家关系只会更差。
坐到傍晚,看邵氏态度冷淡许多,老太太识趣的离开了。
谭家不肯借钱,她还得想想其他法子。
于是,府学放假这日,何树森亲自上门了,身边还带着大丫姐妹两,因这是铺子年前最后一天开门做生意,从早到晚都围满了人,便是芸娘也过来帮忙了,整个铺子闹哄哄的。
谭秀才领着何树森走的后门,猛地听到喧闹声,何树森纳闷,“前边怎如此热闹?”
“为了感激大家伙的照顾,铺子买五个包子送一个...”
“那不得赔本吗?”何树森说,“人都爱贪便宜,买五十个你们不就得损失十个?”
谭秀才想了想,“铺子的事我也插不上嘴。”
“也不能由着青桃胡来啊。”
十个包子就是六十文,一百个就是六百文,他娘说谭家每天卖上千个包子馒头,那是多少钱?
“赔本倒不至于,顶多挣不到钱,左右回家也是这样,若能拉拢更多客人,不失为一个办法。”
“你就是太纵着她了。”
“她懂事。”谭秀才径直往灶间走,看锅里泡着午饭留下的碗筷,撩起衣袖,抓过筷子搓了起来。
何树森瞠目,“谭兄,你怎么...”
怎么洗起碗筷来了?
锅里的水凉,谭秀才双手冻得通红,他快速搓了几下,然后抓过丝瓜瓤刷起碗来,道,“洗碗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铺子生意太好,青桃和邵氏忙得脚不离地,午饭皆是早饭剩下的,五个包子送一个,几乎挣不到钱,全靠馒头,馒头虽然便宜,但成本低,可客人们不了解行情,可劲的买馒头,据青桃说,单是馒头,一天就卖了上千个。
“但你的手何其珍贵,怎么能...”何树森低头看自己藏在袖子里保暖的手,从小到大,他从没做过家务活,便是扫地都极为少,他要握笔,手受伤的话,影响自己前程怎么办?
他说,“嫂子她们不是在家吗?怎么连洗碗筷的功夫都没有?”
“太忙了吧。”
也就这几天的事儿。
谭青文回屋放好竹篮便拿了扫帚扫地,夜里下了场雪,覆着厚厚的一层,他将雪扫到墙边,鼻尖通红,进灶间时,谭秀才已经淘好米煮饭了,看何树森像失了魂,他晃了晃手,“何叔?”
何树森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指着灶台后生火的谭秀才,支支吾吾道,“你...你爹...”
“我爹怎么了?”
在何树森的震惊下,谭青文打开碗柜,拿出一盘切好的肉,“爹,烧铁锅。”
何树森见他握着铲子,急忙揉了揉自己的眼,“青文,你..你会...炒菜?”
“会,但味道不是很好。”他也就能把肉炒熟,撒盐,其他调料拿捏不准量。
“你...你们竟会做饭?”良久,何树森挤出完整的话来。
谭青文莫名,“又不是多难的事。”
说实话,做饭比写文章轻松了多,按青桃写的步骤,先放猪油,猪油融化后放肉,最后倒菜,撒盐,起锅,可简单了。
嚼着青文的手艺,何树森没有说半个借钱的事儿,他算看出来了,谭家真没想象的富庶,在清水镇从未见谭秀才进过灶间,如今做饭井井有条,为何?还不是给穷的。
走出谭家的时候,他心里难得舒坦起来。
青桃和邵氏她们忙完已经很晚了,客人太多了,且不肯走,青桃没办法,只能一直揉面做馒头,整个下午和晚上,共卖了两千多个馒头,她两只胳膊酸疼得抬不起来了。
罗狗子也累得不轻,扶着芸娘往堂屋走,边走边说,“青桃妹子,往后可不能这样了,钱没挣到多少,人快累死了。”
幸好包子上午就卖完了,否则就亏本了。
“是我鲁莽了。”青桃承认说,“我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
家里备的细面都卖完了,后来的客人们不相信,青桃特意领她们去库房看,确认里边空空如也,没买到馒头的客人们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经过这几天,你家名声是彻底出去了。”
罗狗子人脉广,今个儿看到好些熟面孔,可见有多喜欢谭家的馒头了。
青桃嘿嘿笑,“那这几天没有白忙活。”
“怎么可能白忙活?等着吧,初九那天,人只会多不会少。”
罗狗子也是见过世面的,“芸娘也要跟着沾光了。”
芸娘的铺子开张时,每天只卖八十个包子,慢慢的增加到一百五,后来三百个都很快卖完了,罗狗子看着背影佝偻,双手紧紧抱着木盒的邵老头,道,“年后你家还得请个帮工才行。”
“嗯。”
青桃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还是邵氏无意提醒她的。
看几人累得不轻,谭秀才颇为无奈,使唤谭青文去灶间端饭菜,自己则接过邵老头怀里装钱的盒子,盒子接过手,他双手往下沉了沉,“这么重?”
青桃房里已经堆了不少铜板,这些天忙着考试也没去钱庄兑换成银子。
罗狗子说,“都是拿命换的呀。”
为了过个好年,青桃和邵氏昨晚没睡,连夜揉面做包子,要不是他问起,竟不知母女两如此拼。
青桃说,“还好。”
没人嫌钱多,为了来年轻松些,年底忙点没什么,青桃看堂屋没有其他人,问,“何叔回去了?”
“回了?”
“爹答应借钱了吗?”
“我没钱,怎么答应?”谭秀才自知之明,家里的钱是青桃和邵氏挣回来的,他没钱借给何树森,而且何树森也没提那事,将盒子放在靠墙的柜子上,转头和罗狗子说,“已经很晚了,你们累了一天,就在这儿住吧。”
罗狗子委实没力气了,“行。”
在谭家住一晚上,明天去集市置办点年货,后天回清水镇过年,他说,“我和树子约好明天下馆子,谭叔你们也一起吧。”
“好,下馆子,叔请客。”谭秀才爽快的应下。
上个月,铺子的主人看他们生意好,想抬高租子,幸好钱栗树从中周旋,否则会闹出官司,虽说签了租约,但他真反悔要把租子收回去,吃亏的还是他们。
他早就想请钱栗树吃饭,奈何太忙,如今有空,自不会吝啬钱财。
谭青文端着饭菜上桌,邵氏摆筷子,笑眯眯道,“你是长辈,理应你给钱。”
和罗狗子说,“明个儿跟你谭叔四处逛逛,如果有喜欢的,让你谭叔给钱。”
“那好。”罗狗子乐呵道,“婶子不心疼钱就好。”
“钱没了再挣就是。”邵氏乐得和他们小两口打交道,没有她们帮忙,自家生意不会好到这种程度,她嘴笨不会说话,全靠狗子嘴甜帮他拉生意,就说城南周家寿宴的五百个馒头,没有罗狗子,生意落不到她们头上,桃形的馒头,五文钱一个,比卖包子挣得多了,“况且婶子不差钱咯。”
这话豪横,罗狗子哈哈大笑,“谭叔,明个儿咱们叔侄就好好逛逛。”
“好。”
邵氏这会儿虽然累,但精神兴奋着,?缣?岳矗?裉炜腿耸亲疃嗟模?呐驴诟缮嘣镆驳植蛔⌒睦锏幕断玻?蛭?咝耍?挥刑籼尢非辔牡某?眨?怨?咕痛哕磕锵词??迷缢?酢
明个儿不开门,可以睡晚些。
青桃太累了,丢下筷子就回屋睡了,邵氏知她熬不住了,也没说她,反而说洗碗的青文,“明个儿你走动小点声,别惊着青桃了。”
“好。”
“你何叔来说什么了?”
锅里的水温热,不冻手,谭青文边刷碗边道,“问爹年考考得怎么样,最近读了什么书,哪天回清水镇,说他也想回去过年,但宅子卖了,没地可去,只能在城里待着,问年后能不能去咱家拜年...”
邵氏纳闷,“你何叔何时如此??铝耍俊
“不知道。”
谭青文心里也怪怪的。
邵氏又问,“真没提借钱的事儿?”
“没有,不过问爹和府学先生的关系如何,似乎想让爹走走先生的路子。”
“你爹怎么说?”
“爹说人微言轻,先生再看重他也不会为他破例。”
府学先生的推荐信确实管用,但门生无数,人人都为同窗好友开这个口不得乱了套吗?
谭秀才的话有理有据,邵氏仍有点不是滋味,两家交好时,什么忙不会帮啊,走到这步田地,还是何家给逼的,但凡他们和善些,不咄咄逼人,她不至于如此,她说,“你考得如何?”
“还行吧。”有谭秀才辅导功课,年考的题于他而言都不难,但院试不会这么容易,他说,“还得努力。”
“戒骄戒躁,一步一个脚印,总能考上的。”
“好。”
邵氏打水简单洗漱后就回屋睡觉了,谭秀才还在看书,突然听到鼾声,身体哆了下,转头望去,看邵氏睡得熟,被子一耸一耸的,可见多累,他过去,替邵氏掖被子也没将她惊醒。
翌日,青桃钻出被窝已是天光大亮了,窗户一开,寒风簌簌往屋里灌,裹挟着雪花零星而来,青桃打了个寒颤,四处白雪皑皑,苍茫一片。
她穿上袄子,哆嗦的打开门,靠着冰冷的木栏往下看去。
白雪覆盖,院里不见一只脚印,她喊了声,“娘。”
没人应。
雾色茫茫,瞧不出是何时辰,她双手锁进衣袖,慢条斯理下了台阶。
“娘。”她又喊了一声。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响动,邵氏哈着气走了出来,“你醒了啊。”
“外公他们呢?”
“和你爹他们出去置办年货了。”
鼻尖窜起阵阵肉香,她往前,踏过门槛,看芸娘坐在四方桌前,一只手裹着皮,一只手捏了起来,她恍惚,“今个儿不是不开张了吗?”
“是啊,这不响着明个回家,做些回去吃吗?”芸娘动作熟练,说话头也不抬,“罗家在清水镇,想吃包子馒头出门就能卖,这是给我娘家人的。”
搬来府城后,回娘家的次数明显少了,她就想着给爹娘送一些。
邵氏端着碗走了进来,一进门立刻抬脚将门关上,“今个儿风大,你进去些,小心受凉。”
平常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不觉得冷,今早起床,风像针似的刺着脸颊,邵氏受不住,本来要出门的,直接没去,把要买的东西告诉谭秀才,让他去买。
门一关,屋里就暗了下来。
邵氏放下碗,尖着手指,拨了拨灯芯,“你爹他们下馆子去了,我和你芸嫂子吃的汤泡饭,还热着,你快吃。”
也就说已经晌午了。
青桃搓搓手,“我没洗脸漱口呢。”
“吃了来。”
邵氏话没说完,青桃已经开门走了出去,邵氏又喊,“小锅里有热水。”
“好。”
芸娘娘家人多,蒸了五十个包子,邵氏担心不够吃,让她蒸些馒头,芸娘说不用,“给她们尝尝鲜就好。”
罗狗子礼数周到,肯定会买其他东西。
够了。
邵氏说,“往后她们想吃,你做给他们吃便是。”
芸娘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明明自己会揉面,从没想自己开铺子抢生意,冲着这点,邵氏就喜欢她。
芸娘笑笑,“行。”
手艺是谭家的,她哪儿好回娘家露一手,真要被人学去,她就成罪人了。
青桃洗了把脸清醒了些,回屋问邵氏,“这么大的雪,明晚能到家吗?”
“怕是不行,狗子说雪天路滑,速度会慢许多,咱带几床被子,做好在山里过夜的准备。”
官道上没有驿站,去村庄借宿,又怕遇到坏人,罗狗子提议在路上过夜,邵氏说,“你怕冷的话,待会去集市买个炭炉...”
“不用。”
青桃坐下,边扒饭边看芸娘和邵氏做包子,“芸嫂子,你娘家的山里生菌子吗?”
“生啊,一入夏就有人进山捡菌子,不过毒菌子多,年年都有吃死人的。”芸娘是聪慧之人,当即道,“你想买菌子?”
“嗯,菌菇包子受欢迎,我想明年能一直卖。”
其实城里也有铺子卖干菌子的,可价格太高了,买回来自家只有赔本的,她想在乡下买,芸娘说,“我回家问问,不过即使有应该也不多。”
“有多少算多少。”青桃说,“二十文一斤如何?”
晒干的菌子分量轻,比铺子卖的价格便宜得多,但在村里人眼里,菌子卖得比肉贵,肯定没人不愿意,芸娘点头,只问,“你会不会赔本?”
“新鲜的菌子不会赔本,干菌子会赔。”青桃眨眼,“涨价便是。”
她和芸娘说,明年夏天收新鲜菌子,十文钱一斤,年底干菌子二十文一斤,让芸娘回村说说。
芸娘高兴,“我们村的孩子明年夏天算着找着事情多了。”
青桃也在耕田村收菌子,但耕田村离得太远了,来回一趟的车马费不划算,芸娘老家要近一些,更为方便。
泡饭的汤是鸡汤,里边还有肉沫,一碗饭,青桃很快就吃完了,问邵氏,“爹他们何时回来?”
“待会吧。”
邵氏记着青桃屋里堆成小山丘的铜板,因怕吵着青桃,没人提兑换银两的事儿,但谭秀才会估算时辰回趟家,她问,“要不要找个麻袋把铜钱装好?”
“家里不是有箩筐吗?”
“箩筐缝大,被人瞧见怎么办?”年底小偷最是猖獗,她心下害怕。
青桃说,“不会有事的。”
语声未落,院里传来??的脚步声,伴着罗狗子爽朗的笑声,“我奶这辈子最看重读书人,若知这两匹布是谭叔送的,睡着了都会笑醒。”
包子做好了,芸娘和邵氏抬着蒸屉,开门一瞧,院里的几人肩头落满了雪,但脸上笑容灿烂,邵氏问,“碰到什么好事了?”
罗狗子炫耀怀里青灰色的布,“谭叔给我爷奶买的。”
邵氏说,“没买别的?”
这时,后门一阵车轱辘声,谭青文推着车进门来,边上站着钱栗树。
有些日子没见,钱栗树又高了些,穿着身灰白色的斜襟长袍,外罩了件黑色大氅,眉目清俊,竟比谭青文还要俊俏几分,邵氏咧嘴,“栗树来了啊。”
钱栗树颔首,喊了声婶子。
“婶子,树子一来,你就看不到我了。”罗狗子佯装吃醋,双肩一抖,肩上的雪轻轻坠落。
邵氏好笑,“物以稀为贵,读书人说的。”
罗狗子大惊,“婶子会拽文了?”
邵氏挑眉,“这有什么难的,人之初性本善...”
“......”
罗狗子甘拜下风,“姜还是老的辣。”
“性相近□□...”邵氏背了两句,看着满园白色,又念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罗狗子目瞪口呆,“婶子从哪儿学的?”
“书上。”邵氏义正言辞。
“......”
第 136 章 念诗[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