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抬着灵柩走出灵堂,朝着路祭的村口走去。李爱国在前,一众亲友跟随在后,片刻间整座房子就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一个形容憔悴的老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院子里、门坪上摆满了红木色的八仙桌椅,都是从李家祠堂借来的。去年也借过两回,先是李爱国的儿子李继源满月,再是李巧巧成婚。这些桌椅不懂得人的悲欢,亲历的却都是人的大喜或者极悲。
路祭的路口就在不远处,李富贵尽管双眼老花却仍看得清楚,可他不敢往那边看。眼睛不看,可声音却会传进耳朵里。主祭的吟唱,孝子贤孙的哭丧,和尚师父的唢呐铜嚓,乐队的笙管,还有爆竹与礼炮,那是人间最悲凉的声音。
有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看到李富贵,愣了一下,然后喊了句“贵叔”。李富贵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也不知那个年轻人看清了没。看他样子,应该是带着任务回来的,陡然见到李富贵一时僵住了。
“要拿什么?”李富贵问。
那个年轻人说了些东西,我没听明白,恐怕李富贵也不明所以。李富贵挥了挥手让年轻人自己进去找,不多时就找了抱在怀里冲出来,他对李富贵点了点头才往村口跑去。
小白走到李富贵身边,轻轻地摇着尾巴。它很少会这样讨好李富贵,因为往日罩着它的是李丝言姐弟,它不向李富贵效忠。但众生有灵,它大概也感受到了李富贵的悲伤,想用它柔顺的毛发抚慰李富贵。
花猫被关在了房间里,已经几天不得出门了。家里有人亡故是很忌讳猫这种生灵的,不管是什么猫。李丝言也没心思顾及,小小的人儿这几天哭成了泪人。花猫也有灵,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被关在房间里几天从不哭闹,不然只怕也会被夺了性命。
那棵老酸梅树就没有花猫那么幸运了。
小半仙对李富贵说的话,到底还是如一根刺一般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底。过去的事倒也罢了,只是眼下,老伴遽然离世,儿子生死未卜,人生的大不幸竟一夕间悉数遭逢,若不找到一个原因,心中的那份悲愤何以平息?
李富贵找来一把斧头,朝着酸梅树走去。我跟在他的身旁,小半仙那天说的话我还记得,如果酸梅树要被砍,只怕我与李富贵的缘分也要尽了。李富贵没有避开我,可能是觉得砍树这样的动静不可能避开,也可能是觉得我只是一头牛。
这棵老酸梅树有多大了?李家村活着的人恐怕没有知道的。它的树干要几人才能环抱,表皮粗糙开裂像一块块鳞片,主干之上有三条稍细的枝干,三条枝干又分出去更多的细支,细支再分出去无数的枝桠。若枝桠是人类的子孙的话,那这棵老酸梅树也算是子孙满堂了。
李富贵伸手摸了摸酸梅树的枝干,有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与李富贵轻语。李富贵听了一会,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懂了。
“以后你若能抽发新芽,我便让你长起来。”李富贵自语道。
风吹动了树叶,那一片片绿色的叶子翻动着,像是一只只绿色的蝴蝶。李富贵抡起斧子,“哆”,斧刃砍在酸梅树的表皮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李富贵朝手心吐了点唾沫搓了搓,双手抡起斧子再次用力砍去,砍下一块如鳞片般的表皮来。
“砰!”路祭处响起礼炮,似是晴空炸响了惊雷。
李富贵的手一僵。
路祭处奏乐声骤急,哭丧声愈发悲切,鞭炮声急促似追魂恶鬼的嚎叫。<
第172章 老树殉死何其辜[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