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步。
忽的,他背后的世界轰然倒塌,坍缩成一个望不见底的黑洞,企图把他拉回永无天日的深渊。
小秋月凝成远处的一个无法触及的光点,离他愈来愈远。
“不要扔下我,求求你……”
……
秋月,不要走!
白术猛地睁开眼睛,恍惚了很久才发觉是自己梦到了过去。
清酒一直守在他跟前,他一睁眼,就为他顺顺后背,递上一盏茶:“王爷,喝口水吧。”
白术现在没那个心情,一向清冷的眼中满是惶恐。
“王妃呢?可有消息了?”
清酒不言。
他缓缓地收回了视线,让清酒搀扶着咽下一口茶水。
喉头,心底,满是苦涩。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甚至连和离书都不屑签下,就这么走了。
“我还有多少时日?”白术淡淡地问道。
清酒的喉头动了动,却选择保持沉默。
他了然,疲惫地合上了眼皮。
其实不用清酒说,他也知道。自己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这意味着他的大限已至。
真是讽刺。那么多人都觉得他会因为痼疾而死。最后却是中毒身亡。
虽注定无法与她长相厮守……但至少他将玉佩交给了唯一的心上人。
此生无憾,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
“清酒。”他的眼皮太沉了,连清酒泛红的眼眶也看不到了,“如果找到了王妃,替我向她道声歉。”
“王爷……”清酒的声音颤抖着。
“我可能,无法陪她赏梅了。”
话音还在空气中飘着,他便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清酒用尽浑身力气阻止眼泪溢出眼眶,僵硬地将茶盏放回案上,荒凉地祈祷王爷能再次醒来。
一觉起来,安秋月觉得身上轻了不少。只是心情依旧不是很明朗。
殷容见她心事重重,只得笨拙地安慰她。安秋月总算是笑了,偶尔和殷容交谈几句。两个人断断续地聊着,很快便到达了京郊驿站。
日薄西山。殷容将商队安置好后,安秋月刚好牵着马与他道别。
他有些担心她的安危,可又想起她还要拿药救命,便不再劝她多留。
“秋月。眼看天就黑了,我派些人手送你回去。”说着,殷容就要叫人来。
安秋月心下一惊,连忙阻止了他,道:“不必了不必了。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哪里好意思再麻烦你。”
“哎呀!都是朋友,你客气什么?”
安秋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其实她不是客气,只是担心身份暴露。殷容已经知道她能驭狼驭乌鸦了,不能再让他知道她是国师府的人。否则驯兽师这个幌子都救不了她。
殷容见她皱了眉,撇了撇嘴,道:“行了,不必就不必。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那你自己小心着点。”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双明亮的眼中携着清浅的笑意。
“好。”她跨上马,熟练得让人根本想不到她会是麒麟王妃,“那殷容,我们有缘再见。”
殷容朝她摆摆手,道:“希望你和你要救的人都平安无事。”
也不知她听没听到,话音落下时她已绝尘而去。
“少爷,别看了,人都没影了。”浮光来到他身畔,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殷容嗔怪地扫了他一眼,终于转了身。
浮光看了看安秋月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殷容。
“少爷,要不要派个人跟着那姑娘?”
“跟着她做什么?”
“好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方便提亲啊!”
殷容听闻,紧拧眉头,望着浮光问:“你看上她了?”
……
浮光的嘴角抽了抽。他家少爷还真不是一般的愚钝。
“看上她的恐怕不是我。是少爷您啊!”
“胡说!”殷容一甩袖,藏青色的瞳孔里尽是慌乱,“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了,今晚早些休息,免得影响明日进京的生意!”
“少爷,我很清醒,不会影……”
“我要休息了!”
话音刚落,殷容便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客栈,不再给浮光开口的机会。
走到房间门口,他停了下来,神色中流露出了些许不耐烦。
殷容转过身,望着眼前的女子,无奈道:“流萤,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
流萤约莫三十多岁,从他记事以来就陪在他身边,几乎充当了一个母亲的角色。她教他史学兵法、舞刀弄枪,爹教他算术记账、诗书礼仪。反正爹不想教的,她好像都会。
他爹萧入梦告诉他说,流萤是他的亲戚,但从来不说具体是什么亲戚。
下人们几乎都把流萤当做夫人看待。殷容可不干。虽然他娘无情无义,但是他不允许别人取代她。
所以懂事以后,他就没有那么亲近流萤了。
“少爷,赶紧回府吧。中原不比西戎,难以预料的事情多得很。流萤不能保证您的安全。”流萤向来把自己当下人,对他总是毕恭毕敬的。
殷容不耐烦地回道:“能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京城里还不让做生意不成?再说了,我能保护自己。”
“少爷。京城是宁国的政治中心,势力盘根错节。万一您惹了哪位大人,流萤救不了您,如何跟老爷交代?”
“我做个生意,跟他们那群政客有什么关系?”
“少爷,当年西戎王受封之时,皇上就因为她是女子动过怒。自那以后皇上对西戎王族的态度便不如从前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与您息息相关啊!因为您是……”流萤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对上殷容烦躁的神色,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
流萤调整了一下语气,继续道:“因为您是西戎人。皇上对待西戎王族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中原人对西戎人的态度。我是怕……”
搞了半天,她就是想说这个吗?
殷容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不想再多听一句。
“他们对我什么态度不重要。我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有我想要的东西,这就够了。”说着,他推开了房门,冷冷地说,“你让我读兵法,我读了。你让我学史政,我学了。因为我还小,你让我做那么多没用的事我都做了。但是如今我长大了,你别想再管着我!”
天色渐沉,京城的街道上寂静无人。
安秋月驾着快马,在错综复杂的小道间疾速穿梭。
算一算,从白术中毒那天到现在,几近一周了。她不敢深思,只想快些回家,尽早把药送抵麒麟王府。
身后????的声响被寒风呼啸的声音遮蔽。一支羽箭不知从何而来,直直地朝安秋月飞去。
一箭正中马腿,疼得它一挣扎,将安秋月整个人甩了出去。“啪”的一声,装有溪香草的罐子应声碎裂。
箭上有剧毒。马匹扑腾了两下便不行了,重重地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安秋月的头磕出了斑斑血迹,整个人滚了好远才停下,只是浑身剧痛,卧在地上难以起身。
她艰难地望了一眼怀中装有溪香草粉的布包,毫发无损,不禁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便有几个黑衣人跳入视线。
“看她护得那么紧,许是怀里还有。怎么办?”
“说要如数毁尽。”
几个黑衣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朝她怀里的布包伸出了手。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拿走这个!
安秋月咬牙,死死地抱住怀里的布包。
眼看着他们的魔爪就要袭来,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倏忽一把匕首飞来,正中黑衣人的手臂。
“有人!”眼前的黑衣人一哄而散。
一时间,又有许多黑衣人举着兵刃一跃而下,同袭击她的人混战起来。
安秋月不明所以。不过她也没心思弄明白了,趁着身体稍有恢复,她赶忙起身,一瘸一拐就要趁乱逃跑。
有人眼尖,叫道:“别让她跑了!”
她心里暗叫不好,但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忍着剧痛迈开腿跑。
忽的,一名黑衣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朝她伸手,道:“把药给我。”
安秋月抱紧布包,不言不语地扫了一下周围。
这条路……这条路障碍多,也许可以逃跑!
思至此,她没有犹豫,换了个方向正要迈步,便被一把抓住。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把药给我。”黑衣人冰冷地重复着。
安秋月回过头,狠狠地瞪着他,凶道:“你休想!”
话音刚落,她垂首,张嘴就要咬。只听“砰”地一声,眼前的黑衣人应声倒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压在黑衣人之上。
是阿胤!
安秋月的眼里闪过一道光。
黑衣人用匕首挡住阿胤的血盆大口,跃到了安全的地方。
“阿胤,快过来!”她小声唤着,快速爬上了它的后背,“往西去,回国师府,快!”
阿胤待她坐稳,后腿一蹬,迅速消失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打斗的声音逐渐远去,好像也没有人再追她了。
安秋月砰砰直跳的心总算是逐渐平稳下来。
“不是让你回林子吗?怎么跑到城里来了?”她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万一被人发现,拿着棍子追着你打怎么办?”
阿胤专心跑路,没有理会她。
“不过这次幸亏有你在,不然……”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她听了听阿胤的回答,不禁拧了眉。
“你不打算回林子了?那谁保护它们?”
阿胤沉吟片刻,说他已经安排好新一任狼王,叫她不用担心。
“可是……”
阿胤知道她的顾虑。可他从小也不是在那个狼群生活,没有什么感情。之所以成为狼王,也是为了求生,杀掉了前狼王。
它不喜欢那样被同类捧着过的生活。它更想找同伴一般的存在。
安秋月长出一口气,心情复杂的同时,也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殷容给的宁神药虽然有用,但这一摔,把药效全摔没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些什么。阿胤只觉背后一沉。
安秋月的额头渗出血迹,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第12章 残梦寄情深[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