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走了没几天，麒麟王府就迎来了一队五颜六色的花车。随行的公公说东夷如约送来了三刀鱼，这几筐是皇上赐给三殿下的。
他们轰轰烈烈地来，又轰轰烈烈地走。说说笑笑的，仿佛云裳的死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她走的时候，已经不是麒麟王府的人了。
所以最终是由兵部侍郎云韦为她料理后事，安秋月都没能参与。说是要给云裳洗刷冤屈，可她也没有头绪，不知先从哪里查起。
这两件事搅得她愈发热衷于把酌儿打发到外面去，独处一室。
酌儿看不下去，恐怕王妃就这样忧郁到生病。
清酒望着酌儿焦灼的模样，手里的点心盒是递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你还站在这做什么？”酌儿心里万般责备无能的自己，语气焦躁得很，“我不是说了这两天王妃情绪不好，王爷还是别送东西来了。”
清酒的喉头动了动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又怕自己嘴笨惹了她，最终悻悻地转了身就要走。
好巧不巧正碰上迎面而来的金风，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竹篓。
清酒望着凝着水滴的篓，好奇地问：“金风？你来找王妃吗？”
“不。是酌儿叫我。”
还没等下一句话问出口，就听见酌儿急匆匆地跑了来，拉住金风的衣袖。
“金风，你陪着王妃出去一趟吧！”酌儿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任性，毕竟金风是王爷的人，“带她去仙绣阁见见朋友们好不好？兴许和他们说说话能让她好受些。王爷肯定也不希望王妃这样下去的……”
金风垂眸看了看酌儿的小手，顿时感觉有一道犀利的目光穿透了他。
他斜了一眼清酒，一个没忍住便露出了笑意。
“好。我这就去请王妃出府。”
一听这话，酌儿放了心，回给金风一个感激的笑容。
这一笑不要紧，在清酒眼里可是出了大事。
酌儿凶他、嫌弃他、不找他商讨也就算了，居然还当着他的面拉着金风的衣袖撒娇，还冲着他笑？
这、这要不是因为他打不过，他早就一拳抡上去了！
金风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酌儿正要跟上去，清酒按捺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我问你，”清酒嘟着嘴，不开心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你找金风，就是为了王妃的事？”
酌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没有别的意思？”
她歪歪头，大大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清酒望见她眼中的清澈，心头的那股烦闷瞬间不知飞到了哪里去，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酌儿撇撇嘴，甩开他的手，嫌弃道：“问奇怪的问题，又笑得这么恶心。你想干嘛？”
“谁恶心了！”清酒凶巴巴地回道，“你是不知道，金风一肚子坏水，我是怕你被他那张脸骗了！”
酌儿怔了怔，慢慢地从他幼稚的行为中看出了端倪。
“哦——我知道了。你在吃醋是不是？”她笑嘻嘻地问道。
“胡说！我、我只是……”清酒白皙的脸憋得通红，“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你而已！”
“那你脸红什么？”
清酒慌忙捂住自己发烫的脸，背过身躲开她的视线。
“我没！我没、没脸红！是你看错了！”
“哦？那再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说着，酌儿灵巧地绕到他身前，作势要扒开他的手。
清酒才不给她这个嘲笑自己的机会，连忙提着点心盒就要跑。
酌儿坏坏地一笑，追上手忙脚乱的他，一边追一边喊：“你若不心虚，就别跑啊！”
“想让我不跑，那你别追啊！”
……
两人嬉闹着跑远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呆站在房门口的安秋月。
那一对俊俏的背影渐渐幻化成了云裳和白夜，欢快地穿过飘扬的落叶之间，拐进视野之外消失不见了。
但是幸福的笑声却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
若是云裳还活着，他们一定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吧。
“王妃。京郊的桂花开了，桂花酥也应当能买到了。”金风的声音唤回了她渺远的思绪，“金风陪您上街逛逛吧。”
中原盛产桂花，一到花期京郊的香气都能弥漫整座京城。
只是这份清甜之中不知为何还掺杂了些腥气。
安秋月越嗅越奇怪。循着气味望过去，才发现金风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篓。
“这是什么？”她指着那小竹篓问道。
金风轻轻地逸出一口叹息。看来王妃是真的精神不好，这一路走来现在才看见他手里的物什。
“回王妃，这是属下从厨房要来的几条三刀鱼，带来给玉……给仙绣阁的各位尝个鲜。”
她挑了挑眉，望着金风的眼神不禁意味深长起来。
金风紧张地抿抿唇，避开了王妃那写着“我懂得”三个大字的脸。
安秋月自知自己如今气色不好，见了玉露铁定要被数落一顿，所以本是没打算去叨扰的。可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辜负了金风的这番心意。
仙绣阁内。
玉露一见她来了，连忙叫人接下她的活，亲自去接待。
“秋月，你来了！我听说王府出事了，我还担心你……”
说着说着，玉露发现她气色很差，噤了声，询问的眼神落到了金风身上。
金风只冲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她便不问了，想着法子哄老板开心。
“我跟你说，”玉露挽着安秋月的手臂，领着她上了阁楼，“前几天姑娘们去采买，发现有人扎堆买一种叫什么三刀鱼的新鲜玩意，听说是东夷特产，专门进贡用的。不过价格有些贵，我就没让姑娘们买。结果一回来说起这事，后院的小子们都不干了，吵嚷着要尝鲜。我就说有本事他们自己赚钱买去。你猜怎么着？他们真的自己张罗着出去干活了，最近跟一家叫风运行的抢生意，给人搬东西、做苦力呢。看他们那架势，兴许我真能有幸尝尝那三刀鱼的滋味呢！”
嘿。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安秋月斜了一眼身后的金风，笑着问玉露道：“你也想吃三刀鱼？”
玉露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小脸。
“你也知道我嘴馋嘛。不过秋月，你可不要看我嘴馋，就派人把鱼送来。这次我就要吃那群小子们的。”
“恐怕都轮不到我给你送。”
安秋月说完，便对上了玉露不明所以的视线。于是她朝着金风努努嘴，玉露询问的眼神落到了金风的身上。
金风从来都是遵从王爷命令给人送东送西，无非就是说明情况后把东西递出去。可真到了自己要给人送东西的时候，却是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动作僵硬地抬了抬手中的小竹篓。
玉露看了看竹篓，又看了看金风，然后朝竹篓里探了头。
“这么多！”她不禁感叹道。
一条、两条……足足有五条活蹦乱跳的三刀鱼！她在心里拨着算盘，这几条肥嫩的三刀鱼在集市上少说也得卖个几两。
幸福总是来得这么突然。玉露甚至闻到了红烧鱼的香气。
“这是前两天刚送到府上的，金风就想着给你送来。”安秋月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打趣道，“我看以后解你嘴馋的东西，都用不着我送了。”
玉露红了脸，瞪了一眼老板以示她的羞恼。随即她便将视线放到了一旁一样红了脸的金风身上。
他还是那样的挺拔俊美，一双黑如夜幕的瞳孔倒映着她羞怯的面庞。
玉露莞尔一笑，轻声地道谢。金风见她展露的笑颜，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眉眼之间尽是他过去未曾有过的柔和。
安秋月本应为此感到喜悦，心底却又升起了一阵苦涩。
若是云裳还活着……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仙绣阁的织女端着茶走了进来。
玉露拧了拧眉，奇怪地问道：“今早买回来的桂花酥呢，怎么不给秋月拿来？”
“早就被他们吃完了。”织女一边为安秋月斟茶，一边抱怨道，“好东西全被他们浪费了，也从来不想着老板……”
“他们也不知道我今天会来，不怪他们。”安秋月淡淡地说道。
玉露不开心地嘟嘴，反驳道：“来不来的好歹先问我一句，再都吃干净也不迟啊！秋月你就是对他们太宽厚了！”
她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劝阻。
“街东头的那家桂花酥向来卖得快，还是我特地早起才买到的。现在估计早就卖没了。你今天怕是吃不到了……”
“吃不到就算了。”她的声音轻得宛若一尾羽毛。
一语既出，玉露和织女二人都瞪大了眼睛。
安秋月歪歪头，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玉露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一向对点心执着的你突然说不吃就算了，有点惊讶而已。”
安秋月垂眸，双眼再一次失去原本的光彩。
云裳刚走的几天，她没有胃口吃饭。酌儿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就端来几盘她平日最爱吃的点心，她勉强吃下去几块，却觉得一点都不好吃了。
“我只是突然发现……”
她将眼神放远，恍惚之间是云裳模糊的微笑融化在无边的火焰中。
“这世上有再甜的点心都解不了的苦。”
白夜携着满身的桂花香踏进了麒麟王府的门，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跨进泽宁殿，他先是给白术行了礼，问候道：“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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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鱼肥桂花香[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