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身边的关师傅捎上:“人家大史不过挣了几个臭钱,你就跟着骨头发贱凑热闹,这下好了,再往他的厂子里溜达,检察院把你一起抓进去!”
“我是管理安全生产的,去看看厂子有什么不对?”老关觉得自己冤枉,“这次大史出事的是双喜公司,又不是五金厂。”
“不管什么厂什么公司,就是你们把大史捧得飘起来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二)
没过几天,检察院调查组果然顺藤摸瓜,找上了“双喜工贸”。按照问话程序,调查组先盘问企业法人老史头——用老爷子当法人,是生意场朋友教给大史的办法。
老史头这天充分发挥了老年挡箭牌作用,一问三不知,再问就说高血压,三问就要倒地发作脑溢血。专案组最怕碰到这种场面,只好挥挥手让他回家。随后是盘问财务负责人。这次是二宁捧着大肚子出场,还没等专案组发问,她就喊肚子疼要保胎——几个办案人员直摇头,这一家子,除了老的就是怀孕的,真是没法深挖战果了。
取证上扑了空,办案组也没轻易放过“双喜工贸”,回头就冻结了公司账户,还把厂院仓库贴上了封条。
这段时间家里气氛低沉,二宁挺着大肚子整天唉声叹气,关师傅起了满嘴大泡,三丁更是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一直抬不起头。连和“双喜工贸”同院的五金厂也受了牵连,原料和半成品只能堆在户外遮上苫布,工人们人心惶惶,私下都在猜厂子哪天停工。
万老师的这段时间也很难过,“圣人以无讼为贵“,自己是全厂闻名的“精神万元户”,怎好家里牵连上了官司。险滩难渡,她长吁短叹了好几天,最后才定下神来,决定给全家人打打气。
这晚她召开了家庭会议,全家围着方桌坐了一圈,小囝坐在小蔡怀里。万老师摊开笔记本,又恢复了当年校长讲话的语气:“一切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也算给了大史一个教训,要不他什么都敢干,今天敢偷税行贿,明天就敢嫖娼赌博,后天就敢抽白粉吸毒……”
见二宁不吱声,只是耷拉着头,万老师加了一句,“当然对于二宁也是个教训,什么灵活搞活,都是活得不知天高地厚,猪油蒙了心……”
二宁耷拉着头的头更低了。可怜女儿的苦相,万老师停下抱怨,转入正题,“话说回来,大史还是有经营能力的,五金厂是他起家的地方,所以要坚持守住——二宁你头抬起来,振作起来。”
“我咋振作……现在只能等着。”
“那也不能干等——以后你每天去厂里坐镇,哪怕啥也干不了,就在办公室里坐着,算是给工人们吃个定心丸。”
“二宁大肚子不方便,要不妈你陪她去厂里,小囝就交给我妈看。”小蔡插话道。
“那就先谢谢孩子姥姥了!”万老师很满意儿媳的理解,又把脸转向大宇,“还有你,平时交了那么多的狐朋狗友,去找找关系,问下案子啥进展。”
大宇想了想说,“我在一中时的同学好像有几个在公检法——我不确定,只是复读一年的同学,交往不多。”
“想就办法联系一下吧,尽快,别磨蹭。”
“好吧。”
“老关你专门负责后勤,每天买菜做饭,”万老师又把脸转向关师傅,“还有,记着买几只鸡养着,一等二宁生产就熬汤。”
“这些都没问题。”老关点点头。
最后剩下三丁,万老师一直犯愁的落秧茄子,“这段时间你要管好自己,成绩不许掉下来,别人说什么都不用放在心,笑话也不怕——你爸爸那句话怎么说了着:光听?蛄叫,难道就不种地了?!”
“好。”
“还有,等你姐住进了产房,你就负责送饭。”
“好。”
“年年难过年年过,,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一下!”万老师布置完所有任务,再一次把脸转向二宁,“既然你已上了大史这条贼船下不来,以后就得多掌舵,多管事,可不能让他再跑偏了!”
(三)
开完家庭会议的第二天,万老师就跟二宁去了五金厂。一进厂子大院,她就明显感受到了破败气息:几只乌鸦落在厂房屋脊上,杂草从水泥砖空隙里长出,原料和半成品都堆在户外,工房窗户的玻璃也碎了不少。
万老师扶着女儿走到财务室坐下,嘱咐道,“工人来签字的时候,你说话要慢,要笑!”
“妈,我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也不能哭丧个脸——人这一辈子,三起三落很正常。”
二宁勉强挤出一张笑脸。
“还有,坐镇坐镇,不要小孩似的拿半个屁股坐,要全屁股坐满。”
“妈,我肚子顶得慌。”
“那就把腰板挺直,越是乱套的时候,越要挺直!”
交代完女儿,万老师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她先是拖了一遍走廊地面,又找来钥匙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锁。大史的老板台上已生了厚厚一层灰,“经世致用”的横幅也结起了蜘蛛网。万老师用干湿抹布擦拭桌面,擦着擦着,她忽然来了气,转身把墙上的“经世致用”扯下,三撕两撕就扔进了垃圾桶。
打扫完卫生,万老师又去厂房探望工人。这天上班的工人不多,大家也都很客气,有的叫她师母,有的叫她关婶。万老师跟几个人聊了聊,这才知道他们都是关师傅介绍来的——她终于搞清了老关为啥不让厂子关掉,每月工资就是这些工友们一家的最后依靠。
万老师每天在五金厂院里走来走去,就是不跟门卫室的老史头说话。
这天,老史头望见万老师急忙忙地往门卫室这边走来,他赶紧站起身,等着历史性对话的一刻。没想到万老师连屋也没进,隔着窗大喊一声:“三轮车,三轮车!快!二宁见红了!”
老史头连鞋也来不及换,推出三轮车就拉上二宁和万老师直奔职工医院。这一路上坑坑洼洼,他绕过大小沟坎,万分小心,直到医院门口,才听见万老师跟他说出第二句话,“赶紧给你儿子打电话,叫他马上往回赶!”
二宁很快住进了产科病房,没过一会儿,大史的妈妈和姐姐赶了过来,再过一会,大宇和小蔡也带着待产包赶到。大家陪了二宁一白天,也没等到宫缩出现。病房里的石英钟咔咔咔走动,二宁躺在床上自言自语,说肯定是咱家宝宝懂事,要等着爸爸回来。
第二天下午时分,二宁出现宫缩,被推进待产室。傍晚时分,小宝贝平安降生,白里透红七斤多。看见小宝贝眉眼清秀,万老师心里欢喜,再一看蓬头垢面的二宁,她心里又泉涌起酸楚,这半年来女儿也不容易。
接下来,病房里开始上演轮流抱孩子,奶奶抱完姥姥抱,姥姥抱完姑姑抱,姑姑抱完舅妈抱,小宝贝的眼睛叽里咕噜转,直朝房门口看。二宁哄她说,宝宝还要爸爸抱是不是?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了,爸爸就要回来了。
二宁的话音未落,房门一开,三丁拎着保温杯走进来说,都来了,鸡汤来了,我姐夫也来了!
三丁是在职工医院的大门口遇见大史的。
这天他送饭走到住院部门口,不巧被一个鸭舌帽撞了个满怀,三丁仔细一看,正是风尘仆仆的大史。他刚要开口喊姐夫,就被大史捂住嘴拽到一旁,说要避人耳目。于是他领着大史专挑墙边走,三拐两拐到了产科病房。
大史一进屋就给二宁跪下了,说他不敢用身份证买机票,只好托黄牛党买了火车票,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孩子出生。
二宁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坐在床上掉眼泪。
万老师赶紧给女儿擦眼泪,说月子里可千万不能哭啊,以后会落下病的。还没等说完,她自己也跟着掉下了眼泪。
大家唏嘘了一番,让大史脱了外衣再抱孩子。大史洗净手脸,抱起孩子轻轻亲了一口,说,宝宝啊宝宝,路上真是急死爸爸了,想坐飞机不敢坐,等上户口时,咱宝宝就叫飞飞吧!
大史陪二宁和飞飞在家住了一个月,一半时间高兴,一半时间紧张,就怕办案组找上门来。二宁劝他早点返回广州,别因小失大。大史舍不得飞飞,但也没办法,只好抹掉眼泪准备旅行包。
出发这天,大宇帮忙来送站,临上车前,他给大史吃了个宽心丸,说检察院同学透露办案组已经决定抓大放小,尽快结案,“你在广州再挺挺,就快透亮儿了,老婆孩子都不用担心,我们帮你照看好!”
一听有了盼头,大史马上就激动了,“太好了,大哥,不瞒你说,我现在就开始想孩子了。”
“对,你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别再天不怕地不怕的了,”大宇最后加了一句,“听说广州的夜生活挺多的,你自己管好自己。”
“知道了!哥。”大史一抹眼泪,上了火车。
第19章 难关[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