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边走边说,等走到东市时,谢柏清已完全被妹妹说服了。
他觉得梨花变了很多,以前那样怯弱,现在说起话来却眉飞色舞,极有自己的主见。
他原先还担心,他们二房虽拿到了杂货铺的房契地契,但以罗家在县城的势力,四叔四婶一定不会轻易答应搬离杂货铺。
四叔也便罢了,四婶她的娘家却往上几代人都是李县的衙役,罗氏盘踞李县多年,有自己的门道和人脉。
而他和梨花,总不能事事去叨扰蒋县丞。
蒋县丞公堂上帮他们,是本职,可私下再叨扰人家就不识趣了。
沈莹却不知道谢柏清所想,如果知道了,她肯定会笑着说:
“哥,一次帮也是帮,两次帮也是帮,蒋县丞既然已经为我们得罪了罗家,就不会再左右摇摆。
何况,他帮你是因为咱们要上京去,何不继续结个善缘?
你虽腿脚不好,毕竟是全县第一的童生,如果去京城有了造化,他不是跟着也能沾光?”
因为沈莹不知道,所以见谢柏清眉头微皱,逃荒的事刚才已经说好,只能猜他可能在担心杂货铺要不回来,便道:
“哥,铺子咱们不理了,大地龙一翻,县城的房屋也便毁得差不多了。咱家要逃难,这铺子要回来砸到哪个冤大头手上都是坑别人。
还不如不跟四房扯皮,如果有一天咱家还能再回李县,只要地契在手上,就谁也抢不走它。”
谢柏清点头,很是高兴三妹能舍能放。
他与三妹相差六岁,兄妹俩感情以前虽好,他心里却一直当三妹是小娃娃,需要他照顾的,直到今儿他才发现三妹也是可以依靠的。
想到依靠二字,谢柏清不由又红了脸。
他一个读书识字的大丈夫,今儿倒依靠起未及笄的妹妹来了。
谢柏清只顾自己自惭,却不知道沈莹心里全然是另外的体会。
沈莹在现代,倒是有一妹一弟,都是父母各自跟其他人生的。
论关系,一年见不了一次,沈莹只感觉到她原本拥有的一切,有了弟弟妹妹后都不再属于她了。
妈妈只会让她单方面对继妹妹好,发觉她不主动不积极后:“你是老大,谁让你倒霉呢,做姐姐就是吃亏一点,你要懂事。”
而爸爸嘴上说着不重男轻女,却在得知她要继续考硕后:“都毕业了还读什么书?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吗?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爸爸不是没文化,也不是不知道读书多的好处,他只是想早点把沈莹嫁出去,这样他就可以交了为人父母的试卷,沈莹再也不会影响他新的家庭。
亲戚们都说:“沈莹,你该知足了,父母再不好,至少给了你那么大一栋别墅,还有父母离婚万事不管儿女的。”
是啊,是给了大别墅,他们财产的九牛一毛,所以她要感恩,因为他们的确不欠她钱财,欠的只是陪伴她成长。
从小,每年她都一个人过年。
因为她去爸爸家也好,妈妈家也罢,都是谁见她谁难受,她自己也难受。
亲情是什么?她也这样无数次问过自己。
是她发高烧加班到凌晨,昏在电梯里被保安叫救护车送到医院,没亲人签字?
还是工作单位起火,她从浓烟里死里逃生拿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一个亲人可以倾诉?
或者是继妹妹故意跌倒,说是她撞的;
还是继弟弟故意撕烂她的专业书,拿弹珠打她的眼晴,骂她婊?
亲戚们说:“他们还小啊,沈莹你是姐姐,你就是书看的太多,要求太多,太矫情了。”
嗯,是还小,那年她十七,弟弟小她一岁,妹妹小她三岁。
“我姐就是性格不好,凶巴巴没个笑脸,只要见到我和我妈就阴沉沉,我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呀!”继弟弟这么对爸爸说。
现在走在谢柏清身边,看着他因为替谢梨挡那一下,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姿势,沈莹一下就红了眼眶。
阳光有些刺眼,谢柏清不声不响与她换了边,用身体为她遮挡阳光,又拿出铜子来给她买街边的蜜桃饮子喝。
李县的民俗也挺让人意外,穷人渴得没有水喝,富人却还有各种《事林广记》、《武林旧事》中的南宋饮子可以买到,明明不是一个朝代。
沈莹想,凉水摊贩们的藏冰窖没有被抢也是厉害。
沈莹喝着那汁儿,嘴里都是桃子味的甘甜与沁凉。
她又想,十文铜子一小碗,谢柏清为了妹妹倒是挺舍得的。
谢柏清像是看出了妹妹的心思:“马上就要逃难了,下一回见到饮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我曾答应过你要买饮子的,作为长兄要说话作数。”
沈莹笑了,“哥,你哪来的银钱?”
“给书铺和同窗抄书得来的。”
“你没作弊对吧?是谁陷害你?”沈莹觉得谢柏清不像那么莽撞的人,他明显又是另一个小崔氏,守着内心自己的坚持与一腔学子的赤诚之心。
“没有。”
谢柏清避而不答,眼底闪过一丝为难之色。
“不能说吗?”
“都过去了。”
沈莹捧紧了碗,还能是谁?
肯定是与谢柏清一起进了县学的张少卿了。
第 34 章 鹤延堂卖参[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