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安送完人回到蒋府,秦珠便叫人将他叫进了花厅，关切问他，“你今天见过人,觉得如何？”
秦安在她面前时，脸上便没了那刻意堆出的热情笑容,神情有些漫不经心，“不错。”
秦珠欢喜点头，“我也觉得不错,看样子心思纯善,模样也合我眼缘。就是没什么打理铺子的经验,以后教她试一试,能学会最好,学不会也不打紧，你手底下的铺子不多,一个人也能忙过来。”
秦安听见她这话有些不大乐意，“阿姐这意思,之后暂时不准备让我帮忙打理别的铺子了？”
秦珠白净的腕上套了圈碧色的翡翠玉镯，她一手旋了旋镯子，开口道：“毕竟是蒋家的产业,我不能交太多到你手上。”
秦安头微微垂着，有些吊的眼自下往上看着秦珠，神情显得有些阴郁,“阿姐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秦珠只当自己的弟弟又闹起了小孩子脾气，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阿姐当然信你,那几间铺子加上我们秦家本来的产业,够你忙的了,阿姐是不想看你太过劳碌。”她有些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我知道你心疼我一个人管这么多事辛苦，别担心，阿姐能行。”
秦安含糊地“嗯”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便告辞了。他前脚刚走，后脚蒋望明就踏进了屋内。他身体不太好，已早早穿起了薄袄，轻咳了两声，问她，“你弟弟走了没？”
“已经走了。”
蒋望明看出她脸上的喜色，“看样子今天见的人挺不错。”
“晓棠是个好孩子呢！和弟弟相处得也挺融洽。”秦珠喜道。
蒋望明不赞同地摇头，“之前说了那么多门亲事都被秦安拒了，独独同意了这一门，我仍是觉得有古怪。”
秦珠知道自己的夫君与弟弟一向不太对付，可毕竟是自己的弟弟，总被针对她也有些不高兴：“万一他就是转性了呢？”
蒋望明见她不悦，也不多争执，敷衍回道：“也许吧。”
却说秦安出了蒋府，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吩咐车夫一路西行，“去醉生楼。”
秦安是醉生楼的常客，招待娘子一眼便认出了他，挥着沾满香粉的小锦帕迎上来，“秦二郎君，可算把您盼来了！”
男人笑得轻佻，“备上酒菜，爷今天可累着了。”
“好嘞！”招待娘子笑靥如花，领着秦安去二楼雅间坐下，不一会儿以红莺和青鸾为首的轻纱美人们端着酒菜入内。红莺娇娇媚媚地挨着秦安坐下，青鸾微微垂首，抱着琵琶弹起轻快的小调。
红莺似嗔似喜，娇声冲秦安道：“二郎，你不是说今日要去见那位小娘子，不来了吗？”
秦安拉过她搂进自己怀里，食指挑起红莺小巧的下巴尖，“小娘子虽俏，可与你比起来，还是差了些韵味。伺候了她一天，是不是该换你伺候伺候我了？”
“郎君丰神俊朗，若是换了我，才舍不得让郎君受累！”红莺用染了朱蔻的指拈起一颗葡萄，细细剥了皮，喂进秦安嘴里。
秦安对她的恭维极为受用，享受地眯起了眼，“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她便会哭着喊着要嫁给我了。”他对自己很有自信，唐晓棠绝不可能找到比他还好的男人。
“这是自然的！”红莺惊讶地表情仿佛是听见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人家心里只是觉得好奇，郎君这么好的条件，要什么人没有，以前介绍的那些闺秀你都看不上，为什么这次会愿意这样委屈自己？”
秦安掐一把她凝脂一般的小脸，“这个人身份可不一样，她嫂子是渝州祝家的千金，而她又是谢明府身边的心腹。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个谢明府是哪里来的？”
“哪儿？”红莺问他。
“长安！他是长安来的贵人，听说以前当的可是大官，圣上面前都说得上话，身体不好才主动请辞的。能跟这样的人物拉近关系，我今后什么生意不能做？你知道不知道那娘子现在在我眼里等于什么？”
“什么？”红莺好奇地瞪大眼睛。
“一把钥匙，通往装满无尽财富的宝库的钥匙！”秦安笑得浪荡，红莺听了更是殷勤地为他倒酒夹菜。
红莺笑声似银铃一般，青鸾安静地拨着弦曲，神情自若。
……
伺候着秦安睡下，红莺随意披了件单薄的纱，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出去，朝廊道的尽头走去，那是青鸾房间的方向。青鸾平日很少留客，房间位置也偏。
她叩了三声门，两长一短，房门从屋内打开。她左右看了眼，进入屋内。
青鸾从自己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块金锭，红莺看得眼都直了，“这么大方？”
青鸾眼里也有按捺不住地喜悦，飞快地点头。
红莺将金锭在口中咬了一下，又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痛的感觉让她相信自己真不是在做梦，“那人以后还来不来，他还想套秦安什么话？姐姐全给他问得清楚明白，保证连秦安十八辈祖宗的底细都给他打探清楚！”
青鸾笑她钻进了钱眼子里，摇头说道：“人郎君可没说还有没有下次。不过你可得注意些，别让秦安发现了什么异样。”
“秦安能在我面前说的话，也能在别人面前说，他找不到我头上的。”红莺小心地捧着金锭，“要怪也要怪他自己，自作聪明想利用别人，才让人家捏住了把柄！”
看够了摸够了，红莺将金锭让青鸾重新收起来，“我那边常来客，不方便放，你帮我一并存着，以后有机会咱俩再分。”等青鸾将东西放好，红莺想起了什么，好奇问她：“你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没？”
青鸾摇头，“坐在珠帘后，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个影子，脸看不清楚。”她知道红莺对俊男美女有别样的好感，笑道：“不过看身形挺拔，声音也沉稳好听，定是位模样清俊的俏郎君。”
红莺听了连连点头，露出些向往的神情，“真希望他下次再来，能见上一面。”
“是想见人还是见金子？”青鸾笑她。
“自然——”红莺拖长了声线，语调调皮，“两个都想要！”
***
次日，谢识处理完了两户人家争地的纠纷，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唐晓棠注意到他眼下有些黑，关心道：“明府昨晚没睡好？”
谢识揉揉太阳穴，“嗯，回来得有些迟。”
“明府一个人出去玩了。”唐晓棠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话里带了些抱怨的小情绪。
谢识微微勾起嘴角，“那你昨天玩得开心吗？”
“还行吧，我就是陪嫂嫂去见她的好朋友，没怎么玩。”唐晓棠回忆道，“吃了些好吃的点心，嗯……还见到一座名字很好听的湖心亭，叫寸心亭。不过我不明白寸心亭是什么意思，起名字的人不在，我问别人，只说应是没什么特别的意义。明府，你能给我讲讲吗？”
“寸心。”谢识将这词在舌尖咂摸回味，“晓棠你可知，道教中有一说法，人心方寸，即人心只有一寸见方的大小。一寸见方，与天地相比，何其渺小。人之一生常汲汲营营，而与亘古不变的天地相比，生命的开始与结束，不过忽然之间。”他说着微微点头，“能取出这样的名字，此人定将功名利禄皆看做虚无，倒是值得相交。”
唐晓棠听得似懂非懂，“原来这名字含义这么深，秦姐姐的弟弟昨日还和我说是他姐夫乱取的。”
谢识淡淡开口：“的确会有这样的人，因为自己不能理解，所以就觉得别人是在故弄玄虚。”
唐晓棠深以为然，“明府果然有大学问，又教会我一件事。”
说话间，她已泡好一壶浓茶给谢识提神。谢识接过，问她：“你今日不用陪你嫂嫂吗？”
“嫂嫂睡下了。”祝枝接连走动了好几天，这次从蒋府回来后身体终于是有些乏累，今天吃过饭后便在房里休养精神。
唐晓棠道：“明府你放心，我只会在休沐的时候陪嫂嫂出去，不会耽搁平日的差事。”
谢识点头，“分寸你自己把握就可以，我相信你。”
距离唐晓棠上一次听他授课已过了许久，正好她方才问到的“寸心”一词与道教相关，谢识趁热打铁拿起《南华经》一书，此书乃道学经典，常人想要参透自然是难事，谢识便选了《逍遥游》一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唐晓棠就跟听故事一样听得聚精会神，一遍学完什么也没记住，就记得几千里长的大鱼和大鸟了。
“那么大的鱼，要想烤了吃，得用多大的架子才行啊？”她好久没吃烤鱼酢了，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
谢识没好气地用书敲了下桌子，“听课走神，罚你抄书三遍。”
“啊——”唐晓棠可怜巴巴的噘嘴，“明府，我不敢了，只抄两遍行不行？”
“讨价还价，加罚一遍。”谢识眼也不眨。
唐晓棠再也不敢开口求情，垂头丧气地拿起笔，开始罚抄。
“你昨天吃的点心是哪家的还记得吗？”谢识状似随口问道。
唐晓棠：“一品斋的。”她昨天走之前特地打听了点心铺子的名字。
谢识淡淡开口道：“我回来前若写完了，今天就还有点心可以吃。”
唐晓棠的背一下直起来，眼里激动的光芒一闪一闪的。
谢识：“若是没写完，则这点心所有人都有份，唯独除了你。明白了？”
唐晓棠重重点头，笔尖上的墨险些被她的动作甩到纸面上去，“明白！”
一品斋内的客人不算少，胡掌柜的忙前忙后的招待客人，转头又见秦安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郎君，您来了。”今天是秦安按惯例来查账的日子，掌柜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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