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第八折戏 变数[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手望集团的负面新闻满天飞,想不知道都难。再加上欢喜的病情持续恶化,他这段日子必定不好过。无论富贵贫贱,活着总是各有苦衷。毕竟是欢喜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绿萝刹那心软,怅然地接过那盏茶。
      生死面前无大事,别的都不值一提。
      沈望思量着开了口,尽管是有求于对方,态度也坦荡得体:“做骨髓供体,理论上对健康没有影响,实际上还是有副作用。打升白针刺激造血干细胞时会疼,也可能面临严重不良反应和猝死,通常发生在手术和抽取外周血干细胞的过程中。概率是万分之零点九八——”他语气复杂:“风险虽然小,但确实存在。”
      “这些我都清楚。”绿萝面上没什么表情,嘴角木木的,“我会像她当初挡在我面前那样保护她,不管要面对的是什么。”
      虽然明知她不会拒绝,亲耳听到的瞬间还是百味难辨。沈望缄默几秒,想起一年多前,欢喜孤身连夜赶往苏北小镇,随身的挎包里只带了把握剪,是为了好姐妹一个含糊不清的求救电话。没想到出租在高速上追尾了他的车,才把他也扯进这出荒诞的插曲。
      绿萝的父母重男轻女且爱财如命,把女儿骗回老家锁在屋里,硬逼着她将给当地土豪的儿子,要换几十万块彩礼给弟弟创业。绿萝抵死不从,最后还是欢喜半夜爬上六楼窗户,把人给“偷”出来。
      当时他并不太理解女孩子这种有难同当的情谊,也为她们之间的信任动容。商业社会利字当头,不以交换和衡量为前提的付出确实罕见。
      绿萝不再是遇事只会六神无主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了,那个曾义无反顾保护她的人,已经危在旦夕,她现在是欢喜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不需要讲太多曲折深透的道理,经过这一切之后,谁又能不长大呢。
      长风吹起他额前垂下的几缕头发,眼神里有歉意和不忍,“那么,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希望手术能尽快安排。你也知道,欢喜现在的状况,等不了太久。”
      宇凡一直没搭腔,此时方慎重道:“我们仔细商量过,如果要马上开始准备,就把婚期推迟,时间上不用担心。”
      如此担当,让口头道谢显得轻浮多余。沈望跽坐在篾席上,两手分放于腿间,朝对面缓缓躬身行礼。姿势很标准,尤为郑重,是旅日留学多年遗留的礼节习惯。能让他放下高傲谦卑低眉,世间也就只有一个沈欢喜。
      再抬头时,照进窗户的日光正好落在他半边肩膀,漆黑眸子像黑色宝石,冷静又炫目。
      “不过——”沈望再次开口,语调缓而清晰,有时停顿斟酌,“因为你们不是直系血亲,成功率最高只有百分之四十,大家都要有心理准备。即使出现最坏的结果,也不是脊髓供体的错,是我决定让她冒这个险。”
      不得已而为之,就是赌命,而且赢面不大。他太明白那种无法挽回的痛悔,才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一旦手术失败,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他不想让绿萝因此陷入自责。
      “你不用这样。”绿萝说,“我愿意做这些,是为了欢喜,不是为你。”
      她站起来,把怀里的盒子小心翼翼放在桌上,亲手把盖子揭开,露出夺目的红。
      那是件手工缝制的中式吉服,完全遵照传统版型的剪裁,用料非常奢靡,缂丝和满幅苏绣相映生辉。郭奶奶耗费无数心血,一针一线完成四百多道工序,才做好这件留给孙女的嫁衣。
      沈望是第一次见到它,凤穿牡丹的图案明艳大气,跟古意盎然的茶室很相衬。繁复精细到极致,喜庆里反而透出一种莫名的悲凉。
      “当时她以为自己活不长了,要把这件嫁衣送给我当结婚礼物。”绿萝用指尖抚过云肩上的大穗流苏,语气里有令人心碎的温柔,“现在你把它拿回去吧。我只是替她保管,以后还要亲眼看着她穿上。”
      那天的谈话结束后,沈望将嫁衣带走,跟绿萝约定了下次碰面的时间。
      去异国进行手术,跟普通旅游拿签证不大一样,还牵扯到一系列资产证明需要提供。绿萝和周宇凡只是在这个城市里漂泊的千千万万年轻人之一,至今仍在租房,名下空无所有。这些都不是问题,沈望会用最快的速度搞定。
      一周后,他在老地方坐立不安地从清晨苦等到晌午,等来了三个人。
      预报说有雨,却是个光灿灿的晴日头。就像很多事,不管计划得再周详,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不料会出现这种结果。
      后来发生的一切,往荒唐的路子上越走越偏。
      和绿萝一同出现的不是周宇凡,而是她的父母袁思立和宋彩萍夫妇。绿萝生下来就过继在舅舅户口里姓了宋,得以让弟弟袁宝晟出生。当有利可图时,老两口才会想起这个女儿的存在。
      上次逼嫁不成,绿萝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那么长时间以来尚算相安无事。直到她和宇凡把婚期推迟,做骨髓配型不是小手术,原因总瞒不过去。
      说是陪着来,看样子她完全没有选择权。进门以后就坐在角落一直低着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整个人无地自容。
      沈望看不懂这是闹的哪一出,在心底生起糟糕的预感。从法律上来说,绿萝是个成年人,这种决定不需要父母同意。她在连越的工作室上班,完全可以经济独立,原生家庭的限制基本不存在。不过从人情伦理的角度考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两口强行干预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沈望打心底里认为,这对空活了一把年纪的男女,压根不配为人父母。他们不肯退还到手的彩礼,绿萝好不容易逃脱包办婚姻,却被迫承担起庞大的债务,其中甚至包括一部分非法平台高利贷。对刚毕业工作没多久的女孩子来说,人生还没开始就被毁了。
      欢喜为了替她想办法还上那笔钱,在刚进阶成设计师的关键时期,偷着做过一段阵外拍模特,接拍的单子里偶然混进几件山寨抄款。这些都成了被沈妙吉借舆论攻击职业道德和人品的理由,始作俑者反而不用受任何惩罚。
      沈望对他们没有任何好感,面上却不露声色,谨慎地让对方先开口。当时他还以为,无非就是报酬的事。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他都打算照单全收。不曾想人性里的自私和贪婪,一次次突破下限。
      老两口也不急着挑明来意,东张西望了一圈,又拿起面前看着挺旧的斗笠杯,眼神流露出嫌弃。受到怠慢的表情,仿佛在责怪晚辈对他们不够尊重,不懂得待客之道。
      沈望的私人爱好是收藏茶器,留在茶室取用的这些大多是古董拍卖物,虽然不算顶级珍品,亦价值不菲。他没多说什么,对茶居士淡淡道:“二老用不惯这个,去换套新的。”
      茶居士愣几秒,顿时会意,不知从哪找出来一套崭新的白瓷茶具,当面拆了封用开水烫好。
      宋彩萍皱眉喝几口,嘟囔着抱怨:“味道淡的咧,茶要泡浓一笃笃才醒神。”
      年过半百的妇人,说话带着很浓的苏北口音,语速一快就显得刻薄。绿萝低垂侧脸异常苍白,手指全部紧张地绞在一起。迷雾中的答案即将揭晓,她忐忑难安,分不清心里究竟希望那是真的还是巧合,或者一场骗局。

第八折戏 变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