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会伤害人,但传说是一种娱乐,并没有要伤害任何人。传说的真实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麽从传说?得到乐趣,或者从聊传说的过程,建立一些人际关?S,从思考传说,得到一些启?。”古三梅卖弄着学究口吻。
于文文难忍心中的不安,那日午后遇见的陌生男子明明好心救了一?绿绣眼,也许那?绿绣眼现在又已经活蹦乱跳,飞回自己的天空了。可那个男人,却即将被传成古代幽灵、落魄书生!
于文文几乎要对古三梅承认,刚才是她无心将自己的经历当成网路话题。但自己为什麽要拿那位陌生男子来开这种玩笑?几天前不是还觉得那看似才情不凡的男子是个温暖的影子?虽然没有真的看清楚他的样貌,但他确实见义勇为帮自己揽下照顾受伤绿绣眼的责任。他是个好人。
才几天时间,那个陌生的影子,就变成了一个可以嘻笑?扯的话题了?
不对不对!于文文想,当她在网路上提起那男子时,她无意将男子渲染成什麽鬼怪,她是回应着……对!是‘传说这个话题!
救鸟的男子像个传说一样藏在心?,几天时间让她忍不住抛出秘密,说说经历。
网路聊天室不过是个对真实的自己激?最小的言论场所,不管网友如何回应,都不会将现实中的自己?越?ィ?暇沟背醢l言的,是[千千结]啊!
但她无法坦承,和古三梅虽然面对面,反而像是在网路上匿名对谈一样,现在的她,?砍剖?于文文],其实她是千千结,那个绿绣眼传说的始作俑者。
于是,[于文文]问着:“如果,三梅,那个第一个提起绿绣眼传说的人,如果……他只是在网路上随口说说呢?”
一直对着于文文的古碌眼珠仔细阅读的古三梅,突然挑起眉毛,好似那是一对跳着舞的情侣,她不假思索便说:“那就更精彩了!也就是说,刚才,不只我一个人经历了传说形成的过程,那个胡诌的人,也目睹了这一切,而且,他最清楚,这个传说来自没有事实根据的凭空想像,于是,一切就像个说故事游戏,网路空间?,集合众人的说法,变成一个故事版本,传说,不也最适合在网路聊天室?聊?因为传说本身的荒谬,正好对充满游戏意味的网路言论,下了最佳?脚。”
说这话时,古三梅像??现猎物的鹰鹫,在看似漠不关心的轻?神情下,用心盯着于文文脸上一切细微的波动。她将手上的笔,转得更慢了。
“喔,三梅!”于文文轻轻摩擦自己的双手,眨眨眼睛,回?蜕栽绲目桃馇狍?:“如果,三梅,我是说如果,那个最初提起绿绣眼的人,确实经历了一个类似的情境,例如,他确实?现了一?受伤的绿绣眼,然后真的有个男的出现来帮忙,结果却被传成了一个鬼故事,这样对那个帮忙救小鸟的人来说,是不是很不厚道?”
古三梅望着于文文黯然的双眼,疲惫却关切的语调,感觉那一切是变调的轻?,背后有着罪恶。
她停止手上转笔的动作,一派淡然笑笑着说:“也许那个救小鸟的男的听到这个传说,还会忍不住把自己描述得更神奇一点,然后再帮忙把这个传说扩大传播出去呢!”说完,古三梅觉得今晚的自己,是仁慈的。
于文文皱着眉头笑了。
古三梅从身后长桌上,拿起一杯方便茶包泡的柠檬香片,啜了一口,转身时,于文文顺势看见,古三梅的桌前??壁上,贴满了便利贴,大概有上百张,每一张上面,都用黑色签字笔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她的笔记型电脑右上方,则贴了一张黑白素描,内容看起来是一棵人形树干,被一个泡泡般的保护膜包着,而且那个泡泡,正御风飞行。
喝完茶的古三梅慵懒地回正,她脸上大块的胎记好像变得更紫青一些,也许是因为,透窗而来的路灯,渐渐少了。
夜正深时,“问题是,”古三梅又说:“救一?受伤的小鸟,并不是什麽太特别的事,但为什麽那个人,要选择在大家谈论‘传说这回事的时候提出来搅和?真是无心的吗?或者,那个救鸟的经历本身,确实有一些不可思议之处?还是,我记得那位网友曾提到,救鸟的男人,来去无踪。”
“所以呢?”于文文感觉脚底流着汗。
“所以,”古三梅放缓口气,她觉得自己正享受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宽大胸襟,她觉得自己正用这份宽大熬煮一杯教人彻夜不眠的咖啡,她说:“还是因为我们都生活得太网路,太缺少和人真真实实的互动,以致于当我们有机会跟人交谈时,都忘了去注意别人从哪个方向来,何时离开,脸上有过什麽特殊或不寻常的表情,我们习惯了把时间花在网路上和注意自己的一切,却忘了别人,我是说网路之外的人。
所以人,变成了一种传奇,让人忍不住想用传说的方式去接近、了解,都是听说这个人怎麽样,那个人怎麽样,一旦面对面,许多真心话,却都说不出口了!”
古三梅的话多有理!但于文文说不出口的话,依旧停在心头。
什麽才是真心话?有时,真教人无从判断。
只听得古三梅兀自思路清晰地把两人之间的谈话,做了个总结。她说:“传说存在人与人之间,传说?的人因此影响着人。树精存在一本小说?,人们读了那小说,谈论那小说,树精就开始存在在人们的对话和想像中。我写故事其实不是要去对一些事件,做实证研究或历是史考察,而是创造一些新的事件、新的想法,也许还有新的生命!”
于文文?现古三梅说这些话时的口气,像极了一位旧识,喔对,他是‘故事园的主人。
于文文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于文文将他放在心上。
如果他在,一定也会持着这样的经验论,将传奇织入人生想像,当作有趣的宝贝收藏。
对于文文而言,那些让想像拥有生命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那份美感,让她再次想起母亲,想起一种理该最亲近,却又最遥远的疏离。
当疏离是种美丽时,人,便明白了迷失。
而且因着迷失,痛苦地思考。
古三梅脸上的胎记渐渐变成了血红色,随着她嘴形的开阖,好似有生命般地呼吸着。
于文文顾不得礼貌,盯着那块胎记,对古三梅说:“我想,我会买??的小说。”
古三梅没有特别理会,幽幽道声晚安,放下黑色绒布时,她脸上诞生一抹诡谲,或许捉狭,也或许是关心的微笑。
之后,绒布?敲键盘的声音,又继续响个不停。
于文文躺回自己的床上,她觉得,或许一切,就只是个很特别的经历。
一个梦使她接触了绿绣眼,邂逅一位陌生人,创造一个传说,认识了室友古三梅。
或许,透过网路聊天室,谈那位影像模煳的男子,是自己思念他的一种方式,因为他的影像实在太模煳了,对他所知如此匮乏。
在网路聊天室那样的欢乐闹场想念他,也算是为自己解嘲。
因为想念的到底是谁?自己也不知道。
又或许,古三梅认认真真的一席话,弥补着那日午后梦境?没有听清楚玻璃中人无声对话的遗憾。
一切疑惑都源于某种失落,就像对母亲拥抱的怀念迷思,反转成无数个陪伴孤独的白日梦。
于文文轻抚着枕与耳之间,被夹得稀翘的短?。
那晚,于文文做了个噩梦。她在曲折小巷间追逐一个人,追到巷口,那人被迎面而来的车子撞上,她赶紧上前抱住倒地的身躯,低头看,怀?什麽也没有。
第 20 章, 传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