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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问前路[2/2页]

我的皇后 谢楼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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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回头说。雨光映衬出她雍容的笑容,皎洁如明月。
      “是他们,”还是低头回答着,刘怀雪秀雅的唇边,却像是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萧兄是和凌小姐携手而来的。”
      女子居然也笑了起来:“阿雪你几时也和他有这样好的交情了,也叫‘萧兄?”
      “世人不是都说,和灵碧教光明圣堂左堂主徐来的交情就是和右堂主刘怀雪的交情?”刘怀雪笑着,“何况那个人还是老师的公子,叫一声萧兄也是应该的。”
      一直站在廊下没有出声的那个灰袍人笑了起来:“落墨,你教出的这些孩子都可以啊,敢跟你顶嘴。”
      “你教出的那两个难道有哪个不敢跟你顶嘴的?”不客气地回过去,女子也没生气,嘴角还含着笑。
      “那到还真是……”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徒弟,灰袍人爽朗笑起来。
      笑了笑让刘怀雪退下,一身轻纱的灵碧教教主陈落墨转头对灰袍人说:“利大哥特地从京城赶来,不只是想看我教出的孩子跟我顶嘴的吧。”
      利禄笑着,他迎风站立,宽大的袍袖微微招展:“我还没有那么多闲情……我来只是想提醒一声——御前侍卫两营在七天前秘密调动,如今起码有九成人手聚集在了苏州城内。”
      动了眉头,陈落墨笑:“噢?终于忍不住摆了皇家威风么?”
      利禄也笑:“你该明白萧氏的子孙从来都不信光明磊落那一套,手中有棋子却不用的,才是傻子。不过这次调动御前侍卫的,却不是你家那位公子。这天下能够调度御前侍卫两营的,不是还有一个人?”
      “柳姐姐……”念出那个许久都没有叫过的名字,陈落墨低声笑,“所有这一切,她一直通过蛊行营看着的吧,倒深谋远虑。”
      轻声的叹了口气,利禄淡笑:“我们这一方人,站在我们的凌丫头那边,做的事情,为的是她好。柳太后那一方人,站在他们的皇帝那边,做的事情,为的是他好。落墨你呢,站得是破坏的立场,为的是让我们的凌丫头和柳太后的皇帝都不好。学士府,太后,天下第一的灵碧教,这么三方势力,随便哪一个说出来,都够吓唬人。所作所为,却不过是为了让一对年轻人不能在一起。”
      他说着,看向远处。
      他们站得地方是庭院中最高的一处阁楼,从这里看出去,隔了荷塘和假山,正好可以远远的看到待客的厅堂。一片明亮的灯火中,走进了几个年轻的身影,那个一身粉衣的女孩子,把一双胳膊都吊在青衫的年轻人身上,不安分地蹦蹦跳跳。隔着这么远,也像是能听到他们的笑语。
      微微笑了起来,利禄淡淡说:“只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只不过是两个孩子……”
      随着他的目光一齐看向灯火通明的彼处,陈落墨没有开口。
      “落墨,事到如今,我还是希望能够考虑一下,”还是说着,利禄转身,却像是有了要走的意思,“无论到什么时候,那两个人,都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也不会对你的作为有任何反击或是怨言。而这世上,也只有你能令他们毁灭……落墨,不管你多么厌恶那一个,但是这一个,是你的亲生儿子。他除了吸纳走你身体中的寒毒,代替你受了二十年的苦楚之外,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他起步离开,灰色的广袖飘在身后,很快隐入黑暗。
      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陈落墨仍旧看向隔堂相望的灯光。
      灿烂的烛光中,那个年轻人正低下头,对拉着他手的小姑娘说些什么,嘴边噙着些隐约的笑意。
      像是感到了什么一样,他抬头望向这边,灯光下那张年轻的容颜,带着些不该有的苍白。
      顿了一下之后,他微微笑起来。和他十二岁时,她最后见他的时候一样,温和干净的笑容。
      他真的长得很像他的父亲,九成相像的眉眼,似到十分的气韵。
      然而那淡然的,在不笑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流露出冷意的眉角,却和她自己一模一样。
      他的确不是他的父亲,他的确从来没做错过什么,却要背负那些错了之后的苦果。
      “谁让你生在萧氏呢……”不知道是多少次说出这句话,但是这一次,用的却是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后退了一步,明显看到那双纯黑的眼睛,随着她的动作,流露出一丝惶惑。
      陈落墨转身,任自己的身影埋入阁楼的黑暗中。
      轻纱的身影经过阁楼下侍立的白衣年轻人时,淡而冷然的话语响起:“叫萧焕到后堂见我,他一个人。”
      身体轻颤了一下,刘怀雪直起身子,拱手答应。
      从他身边经过的淡色纱衣,带出一阵清冷的风。
      远去的绝色女子冷冷的声音,留在风中:“现在还没有错,难保将来不会错。”
      “萧大哥?”把手在萧焕眼前乱晃,苍苍注意到他刚才似乎把目光投向了门外,“你在看什么?”
      夜色中的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萧焕笑笑,转头看苍苍:“我好像看到咱们要见的人了。”
      “咱们要见的人?”苍苍有些困惑,“这里的主人?”
      她在药店里见到萧焕之后,很自然的就跟着回了他们的客栈,接着又跟着来了这家隐藏在九曲街巷中的庭院,只听萧焕说过,他们来是赴约见一个人。对那个人是谁,又见他们干什么,没有一点了解。
      “算是吧,”萧焕笑笑,尽量对她解释,“是我的长辈。”
      “你的长辈,你还有在外面的长辈啊?是皇族的人?”苍苍胡乱猜着,却显然没有一点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这么久都不出来见人,不要管他了。”说着拉住萧焕的手,十分有兴致,“萧大哥你还没跟我讲你们碰到那些唐门的神秘后人之后,发生了什么?什么?”
      她现在正缠着萧焕,要他讲分别之后,他跟徐来两个人的“历险”来听。
      “后来,那些人就走了。”萧焕笑着,说话完全避重就轻。正在江湖上掀起莫大风波的事情,由他讲出来,平淡宛如日常起居。
      “啊……”失望地长嘘,苍苍还是抓着他的手,继续感兴趣地问,“那么他们后来有没有回来?”
      萧焕还是笑,再次好脾气答着:“没有回来。”
      “那你们有没有再撞到他们?”苍苍的眼睛还是亮晶晶。
      “没有。”萧焕笑着摇头。
      “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找他们……”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对话的徐来终于受不了这种不咸不淡的对话,出声打断苍苍:“小姑娘,听他讲话有意思?”
      苍苍连头都没有回,干脆利索的甩出一句:“没意思,但是萧大哥的声音好听。”
      几个人说得正热闹,堂外就走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一身雪衣的刘怀雪笑着站在厅中:“三位好热闹啊……”他接着甩袖拱手,脸露肃穆,“萧公子,鄙教主有请。”
      徐来和萧焕同时静了一下,苍苍倒是站起来,拍了拍衣衫,手还是自然的拉着萧焕的手:“终于见人了,萧大哥,咱们去吧。”
      刘怀雪有礼地笑:“凌小姐,鄙教主要见的只是萧公子,还请您在这里稍等。”
      “为什么只见萧大哥一个?”苍苍皱了眉,“你们教主又不是见不得人,多见一个少见一个有什么大不了?”
      有些哭笑不得,刘怀雪只好解释:“凌小姐,这是鄙教主的吩咐……”
      “你们教主很厉害么?把我们叫来摆什么架子啊?要拿身份压人是不是?皇族就可以高人一等了?”苍苍冷哼了声,立刻顶回去,她只知道对方是萧焕的长辈,还以为是什么皇室的长辈宗亲。
      “凌小姐……”刘怀雪无奈苦笑。
      “苍苍,”萧焕这时站起来,笑着拍了拍苍苍的肩膀,“没关系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好了。”他又笑了笑,“我不会去很久。”
      见了他的微笑,苍苍气鼓鼓的神气就缓了下来,不怎么情愿地嘟了嘟嘴,接着才向他点了点头:“……不准去太久!”
      又轻拍了她的肩膀安慰,萧焕笑着点头。
      松开拉着的手,让萧焕跟随着刘怀雪进到内堂,苍苍的目光一直追随到那个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
      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徐来在萧焕和刘怀雪离去的一瞬间,蓦然眯了眼睛。
      眼前仿佛还留着刚才入内的一刹那,刘怀雪从他身边经过时递来的眼神,徐来暗暗握了握拳。
      他跟刘怀雪的默契,早就已经到了无须赘言的地步,方才刘怀雪的意思,分明是“凶多吉少”。
      教主终于要动手了么?她真的会下得了手?
      烦乱的心中找不到一点头绪,徐来抬头,正看到还把目光执拗的停留在回廊上的苍苍,不由笑了笑,随口打趣:“怎么?一刻也舍不得你萧大哥?”
      “我不要再看他受伤,”出乎意料的,苍苍并没有跳起来和他斗嘴,而是静静的说着,“上一次看到他受伤的时候,我做噩梦了,梦到我把他丢了,无论怎么跑,都再也找不到。结果我醒来跑出来找他,就看到他和那个黑衣人在比剑,胳膊被伤流了很多血,后来还咳嗽得都直不起来腰。
      “这次也是,我本来等了这么久都没有见他来救我,气得不行,但是才见面,你就说他病得吐血了,我一下子就觉得不生气了。他没有来找我又怎么样?跟他生病比起来,简直一点都不重要。”
      她说着,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其实我真的打算再见面了不理他,也气气他,要等他好好求我的时候才勉强原谅他的。不过算了,我让他难过的话,我自己一定也会更难过,就像那次看到他流血,我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难受。我宁愿上一百天我最讨厌的乐理课,抄一百遍我最讨厌的佛经,把手都抄烂了也行,也不要再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才只离开他了几个时辰而已……这次也是……我才只离开他了这么一个多月而已……”
      她说着,抬头看着徐来笑了,“我害怕看到他离开,再去受伤。我那么喜欢他。”
      她上一次对萧焕说“我这么喜欢你”的时候,带着些孩子气的话,让徐来笑了起来。现在她又这么说了,在灯光下微抬着头,晶莹的大眼睛中映出很亮的光,安安静静地说,“我那么喜欢他。”
      挑动嘴角,徐来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却很温和,他冲她点头:“不要担心,还有我。”
      隔了大半个池塘和一面影壁,那些笑语声还是传了过来。
      空荡的水榭内,陈落墨伸手挑亮了眼前的那盏琉璃灯,坐下等。
      堂中的笑声里很快加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那是去邀请那个人前来的刘怀雪。堂内的人都沉默了一瞬间。接着声音又大起来,似乎是那个小姑娘争执着也想一同过来。
      吵闹了也不算很长的时间,像是被一两句安慰说服了,那个小姑娘很快安静下来。
      陈落墨不由得挑起嘴角笑起来:怎么可能会有小姑娘抵挡得了那种温柔?
      含着淡淡笑意的唇角,柔和低沉的声音,当他亮如夜空的眼眸中映出你的身影时,你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很轻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在门外略微停顿了一下,显出一丝踟蹰。
      嘴角含着的笑意并没有收起来,陈落墨开口:“进来吧。”
      明珠穿就的珠帘被轻轻掀开,随着细碎的响动,走进来了一个青衫的年轻人。
      熟悉的容颜,温和的神情,那个年轻人走到灯下,抬起头笑了,语气恭敬:“母亲。”
      母亲,他一直是这么叫自己的,记不得是在他几岁时见到他,那个秀气苍白的孩子在看见她的身影之后立刻笑起来,清脆地叫:“母亲。”全然不顾那时她正用杨柳风指着他父皇的胸膛。
      淡淡地也笑了,陈落墨仔细打量他:“焕儿,你这次出来有多久了?”
      “已经近三个月。”他马上回答,淡笑着。
      她笑,继续说:“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身子怎么样?”
      “近来发作了两次。”他的语气依然恭敬。
      她点了点头,用毫无担忧的语气:“那毒接连发作两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自己要小心。”
      他笑着低头:“谢谢母亲,我会小心。”
      一问一答,全都是很平常的对话。
      “谢我做什么?”又淡淡笑起来,她还保持着那种平和的声音,“我也只不过是不想你在我没防备的时候就死了而已。”
      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少,那个脸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依旧用温雅的声音:“我不会死的,我还不能死。”
      有些熟悉的一句话,微愣了一下,陈落墨想起八年前,只有十二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站在奉先殿的巨大梓宫前,对自己平静地说:“母亲,你不要杀我,我还不能死。”
      彼时那个少年直视着她,纯净的黑瞳澄澈如水,除了深敛的悲伤之外,无惧亦无怖。
      蓦然失声笑了出来,陈落墨扶着椅子站起,轻薄的纱衣随着步履的动作飘扬翻飞,一步一步的走近那个年轻人,她嘴角的笑容中凝出一抹凛冽:“不能死么?你是不是觉得,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很悲凉很可怜?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可以令你显得很隐忍很重情?你是不是想说,我很狠毒无情,竟然口口声声地要令我的亲生儿子去死!”
      一声低沉过一声的追问,她的眼神中,已经凝聚起冰冷的杀气!
      “没有。”坚定而平静地回答出声,站在她面前的年轻人依旧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觉得我悲凉可怜,也没有认为自己隐忍重情。母亲也从未狠毒无情过。”淡淡笑着,他字句清晰,“自我记事以来,每次相见,母亲都曾问我,愿不愿放弃皇位和萧氏,跟随母亲去玉龙雪山。母亲要为我清除寒毒,许我一生康乐无忧,是我自己固执己见,不肯珍惜。”
      她冷冷笑起来:“原来你还记得啊!萧氏朱雀支的大族长,大武的德佑帝陛下!你可真有本事,逼着自己的母亲来杀你,还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才是无情无泪的那一个!好,你真狠!不愧是自绝经脉而死的睿宗皇帝萧煜的好儿子!论到绝情狠辣,我连你们父子的半分都及不上!”
      “我没有逼迫母亲来杀我,”面对她的怒气,年轻人还是淡淡陈述,“只不过是母亲认为大武气数已尽,索性及早亡国才好,而我以为国运尚有转机,不愿见到江山飘零,百姓离散。所以母亲只是和我的见解不同,立场相对。至于母亲要杀我,只是母亲为了自己的目的所必须要做的,焕儿从来没有认为这是母亲的狠毒。”
      冷笑着认真看他,陈落墨淡淡开口:“是,你是没有认为我狠毒,你只不过是认为我比别人冷漠无情而已……”她绝色的容颜上竟像忍耐不住,流露出一丝悲哀,“焕儿,你还没有做过父亲,或许还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境,但是如果你有了挚爱之人,那么就将你守护爱惜她的心情,一模一样的拿出来,切肤的体会一次。我可以告诉你,焕儿,”她笑容里有哀凉,“父母爱护子女的心意,只可能比那更多,不会更少。”
      静静注视着她,面前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终于掀起袍角,双膝跪下:“焕儿不孝,万死莫赎。”
      笑着摇了摇头,陈落墨并不俯身看他:“这次见面,我原本打算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和我一起回玉龙雪山,让我治好你的毒伤,从此后你可以不问朝政和恩怨,做一些你喜欢做的事情,开怀无忧地活下去,你还这么年轻,我希望能看着你像阿来和阿雪一样,潇洒张扬,快意红尘。”她微顿了一下,“现在看来,这句话我是不用问了。问出来之后注定要伤心失望的问题,还是不问得好。”
      近乎雪白的纱衣在微凉的夜风中起伏,陈落墨转身从他身前走过:“不要再说见我了,除非有一日你死或者我死,我们这一生,不再相见。”
      在她要走到门口时,有很低的声音传来:“母亲,真的没有回转了么?”
      再次摇头,她冷冷的声音,再也不带方才的起伏:“你该明白,焕儿,你的固执,很像我。”
      又在门口顿了一下,她开口:“凌家的那个丫头,你很喜欢她吧?”
      不再回头的抬步走出水阁,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再贪求别的。你什么也守不住,无论多么想要守护的东西,谁叫你是萧家的人。”
      在她的身后,青衫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背影挺直,久久不动。
      “萧兄?”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等走了教主,徐来立刻从珠帘后探身进来,看到萧焕跪着的身影,连忙走过去扶他,“你也真是,也不说句软话,我还没见老师生过那么大的气。”
      握着他的手站起来,萧焕略笑了笑:“你都听到了?”
      “别的地方可能听不到,不过我方才躲在门外听墙角。”徐来笑着,接着叹了口气,“老师是真心为你好的。”
      “我知道。”抬头笑笑,萧焕接着轻咳了一声,“是我太不孝,总让她伤心。”
      “你……”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徐来也停了停之后,才又叹气,“算了,我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笑着咳嗽了几声,萧焕没有接话,咳声却越来越沉闷,他用手掩住口,一声一声咳得弯下腰。
      徐来看着他,脸色突然变了变,不由分说地把他扶住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拉开他的手一看,果然一手鲜红。
      徐来气得跺脚:“真够人操心的!我看老师真该废了你的武功,把你绑到总堂去关着!”
      靠在椅子上,萧焕还不住的咳嗽,却挑起嘴角笑了笑,看着徐来:“徐兄……你回到母亲身边吧……”
      徐来一愣,见他病成这样还在硬撑着本来心里就有气,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皱了眉头:“怎么?萧大公子才气走了我们教主,就来赶我走了?”
      没介意他的口气,萧焕笑笑:“母亲现在正伤心……有徐兄陪在身边,会好些。”
      徐来说了句气话,立刻就有些后悔,抬头看见他苍白却依然带笑的脸,无可奈何,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哎……”
      “萧公子说得对,你该回来了。”门外默默转出了一身白衣的刘怀雪,说着,向萧焕微拱了手,“方才没有来得及和萧公子见礼,灵碧教光明圣堂刘怀雪。”
      萧焕也笑着站起来拱手:“刘兄客气了,徐兄常向我提到刘兄。”
      “这个人提到我时,多半不过是揭我老底罢了,让萧兄见笑。”刘怀雪也改了称呼,笑着不再见外。
      接着转向徐来,刘怀雪说话毫不客气,“萧兄说得你还不明白?你现在不能再站在那一方!你之前不尊教主禁令,也还是只能说是轻慢渎职!你现在还不回来,是想要教主治你个叛逆之罪,还是想要教主真正发怒,对你和萧兄再不容情?”
      徐来给他喝骂的愣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只是想到萧焕的状况,无论如何都不能心安。
      看出了他的疑虑,萧焕又笑起来:“你只要不是把我当成弱不禁风要人保护的女子,就干脆点回去!”
      给他说得也忍不住笑出来,徐来还是蹙了眉:“你当然不是弱不禁风要人保护的女子,你可比弱不禁风的女子折腾人多了!”
      他说着,就伸出一只手臂:“各自珍重!”
      也笑着把手伸出来握住他的手臂,萧焕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温和:“各自珍重。”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徐来也再不犹豫,当即潇洒的一拍刘怀雪的肩膀:“训我训得尽兴了?走了!”
      刘怀雪轻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婆婆妈妈起来了?”
      两个人说笑着,抱拳告别,同样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相携离去。
      来去如风,倜傥无碍,这才是光明圣堂左堂主徐来的真性情吧。
      目送他们的背影,萧焕在嘴角勾起一道弧线:这样的一个人,因为待在自己身边,方才居然会被人骂为“婆婆妈妈”。
      微微的笑了笑,低头又轻咳了几声,他从袖中摸出带着的丝帕,把口中含着的血吐在帕上,缓了缓,用帕子仔细的擦拭沾血的手。
      并不怎么在意这样吐血,记得第一次吐出血来,是在十二岁的时候,那时看到身旁御医惊慌的目光,还以为自己真的快要死了。结果一年又一年的过去,那种噬人的寒痛发作,却并没有越来越厉害的迹象。
      是真的还有时间,还是,所剩的已经不多?
      把带着血迹的丝帕重新放到袖中,垂下手,耳中蓦然响起那句淡淡的话语:你什么也守不住,无论多么想要守护的东西,谁叫你是萧家的人,萧焕。
      合上眼睛,等待重新涌上的一阵闷疼过去,那道留在嘴角的温和笑容,却还是微微的挑着,没有消逝分毫。
      张开双眼的时候,他抬起脚步,走出水阁。
      依旧灯火通明的大堂内,高高的乌木椅子上,那个等待的小姑娘飞快得抬起了头。
      “萧大哥!”粉色的身影一刻也不停的跑了过来,她的脸上带着急切的神情,不等他开口,“你可出来了。徐来那家伙都跑进去看你了!我也想去的,可是……”有些委屈的,她嘟起了嘴,“我答应过要在这里等你……”
      笑了笑,他伸出手去,轻轻抚开她额头揪起的纹络:“对不起,苍苍,让你久等。”
      一向灵动的大眼睛愣愣的看他,她居然有了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微侧了头含含糊糊:“嗯……没关系的。”接着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徐来那家伙呢,还有姓刘的那个很臭屁的,到哪儿去了?”
      “他们教中有事,已经走了。”轻淡解释着,他没有告诉她更多的恩怨。
      “噢,”她也没有追问,只是拉住了他的手,“那么我们也走吧,这个地方不好的,我老是觉得阴嗖嗖的不舒服。”
      点头顺着她的脚步走过去,前方的小姑娘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喃喃自语一样的:“你的手比原来又凉了。”
      灯光中她回过头来,深寂凄冷的雨夜中,那双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萧大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脸色也这么白。”喃喃的说着,掂起脚来,她用手微微触碰他的脸颊,似乎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存在,小声的又说了一遍,“萧大哥,我怕你走了不再回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零星的寒雨从廊外丝丝缕缕的漏了进来,那个微扬着头的小姑娘,目光坚定明亮。
      微微的怔忡着,他却缓缓笑了起来,很轻的点头:“我不会走。”
      立刻就高兴起来,那个小姑娘用两只手暖暖的抱住他宽大的手掌,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说定了的哦,不准走!”
      一直到很久以后,在经历过了无数次的分散离合,共度过很多年的春秋和严冬之后,这个最终成为大武皇后的小姑娘,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再记得,原来那句“永远和你在一起”的誓言,她曾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对他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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