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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陵便申明了此次行猎的规则,原来在甘泉山之下的一处丛林中,李陵早已经派人在那里升起火堆,他们几人,每人派发三支箭,从甘泉山出发达到山下的营地,在路上想射什么就射什么,射到的猎物便是射箭人的晚餐,要是眼力不好,膂力不到,猎不到野味,那就只能饿肚子了。
      说完,众人便上了马,山路狭窄,赵临月不敢独自骑马,便与李陵共乘一骑;弄玉跟韩城共乘一骑,落在了最后。
      弄玉心里盘算着刚才霍光的问话,心有惕惕,韩城跟她说话,连问了她好几遍,她都没有听见。韩城勒住马,这才将弄玉惊醒。韩城问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弄玉回道:“在想刚才你的这些朋友,他们都是皇帝跟前的郎官吗?”
      韩城道:“有些是,有些不是。苏家兄弟和上官是良家子弟,父辈在朝为官,他们便因着父亲被选入了皇帝身边。剩下的我们这些人都是羽林孤儿出身。这些人在皇帝身边也有做郎官的,也有做侍从的,还有我是在军中效力的。”
      弄玉又问:“什么是羽林孤儿?李大哥跟你也是羽林孤儿吗?我想着李大哥不是父辈也曾在朝为官吗?”
      韩城见她不懂里面的规矩,便耐心解释道:“当年大汉与匈奴交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死了许多将士,他们的孩子成了孤儿。皇帝挑选了许多孤儿入羽林,从小开始便训练他们,对外号称羽林孤儿。大哥虽然是将门之后,但祖父和三叔过世得早,自然也是孤儿了。”
      说到最后一句,韩城的语气里已带了几分酸涩。弄玉曾经听过李氏当年与卫皇后家族的恩怨,知道韩城口中的这个“祖父”和“三叔”自然是指李广和李敢了。
      弄玉迅速在脑海中把这些人都过了一遍,又问:“霍光呢?他也是吗?”
      韩城长叹了一口气,回道:“他的父亲虽然还活着,但是十几年前,他依靠的兄长霍去病却在一夜之间就死掉了。当时他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在长安孤苦无依,皇帝看他可怜,再加上霍去病的关系,就把他留在了身边。”
      弄玉盘算着霍光与皇后的关系,又问:“那霍去病死后,霍家、卫家的人就没有照顾他的打算?何以让他也沦落为孤儿?”
      韩城道:“这里面的关系你不甚清楚,当年两人的父亲在长安服役,认识了霍去病的母亲,生下了霍去病。后来霍父服完役,回到了老家河东,在那里娶妻生子才有了霍光。二人同父异母,卫氏只是霍去病的外家,却并不是霍光的。后来霍去病出征匈奴,路过河东,与父亲重逢,便将霍光带到了长安,想等他长大后,为他谋个好前程。霍去病一死,卫氏说起来跟霍光并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不过出于道义,卫氏还是打算收养霍光的。但霍子孟这个人古怪得很,好好的卫氏豪宅不住,偏偏跟我们一样进了军营,你说奇怪不奇怪?”
      弄玉听到这里,明白霍光十分之七八不是卫氏的人,不禁松了一口气,笑道:“他这不是古怪,是聪明。”
      如果霍光从小就接受卫氏的照顾,那他一定会被人当成卫氏一派,不但卫氏的政敌会攻击他,就是皇帝也不会真正信任他,所以他干脆拒绝了卫氏,投靠皇帝。这样一来,不但有了皇帝的庇佑,还顺利躲过了残酷的朝堂争斗。
      她把自己的说法对韩城讲了,让韩城也效仿霍光只效忠皇帝。
      韩城笑道:“我们羽林孤儿自幼在皇帝身边长大,皇帝对我们来说,是君,是天,可有时候我们也会把他当成父兄。要论起天下军队的忠诚,只怕没有能比得上我们羽林孤儿的!”
      弄玉感叹,皇帝这一招与方天河和卫皇后的拉拢手段比起来,不知道高明多少倍。方氏和卫氏为了拉拢人才,费心费力地撬墙角,皇帝却修了一条万里长城。如此说来,在政治上的手段到底孰高孰低,高下立判。
      上官桀和任立政原本走在韩城之前,见韩城和弄玉的马远远落在他们的后面,便大声叫道:“阿城,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来,你不要只跟嫂夫人说悄悄话,也跟我们说几句,说说你在西域是如何行军打仗得可好?我们整日在这长安城里,空有一腔热血,想要去杀敌也没什么机会!你说说你的见闻,让我们饱饱耳福也是好的!”
      任立政也说道:“是啊,你和嫂夫人的悄悄话,等晚上灭了灯,多少说不得!”
      他这一句浑话引得大伙都笑了,弄玉却窘迫羞愧,薄怒道:“你让我下马,我不去了,你的这些朋友都不是好人!”
      韩城伸手箍紧她的腰,笑道:“别动!这山路这么难走,惊了马咱们都得落到山崖之下去!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一会儿我替你报仇!”
      他见弄玉羞愧难当,连耳朵也羞红了,小小的耳垂红彤彤得像是熟透的茱萸,小巧可爱,心中一动,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
      弄玉更羞,轻啐道:“你也不是好人!”
      韩城笑道:“没听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只是你现在才知道却也晚了!”
      他说着话,已经催马快行,追赶了上去。
      苏武忽然扭过头来对韩城说道:“阿城,其实我特别佩服你一个人跑到塞上。听说在你的治下,匈奴人根本不敢来袭扰,每每南下抢劫,都会特意绕道而行。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们大汉能多几位像你这样的少年将军就好了,咱们边塞的百姓也能安居乐业,青年人也能像咱们这样闲暇来打猎取乐,说不尽得如意快活!”
      三弟苏季也附和道:“韩三哥,我也佩服你这胸襟气魄!明儿我也要向陛下请旨,去边塞守卫一方百姓的平安!三哥,我就到你军中去,跟着你打仗,你看可以吗?”
      韩城还未来得及答话,他们的大哥苏文皱起眉头呵斥道:“你年纪小小,连弓还拉不开,去什么边塞?”
      霍光也不赞成再与匈奴交战,说道:“你们这些人,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儿都不顾及国内民生。这些年咱们跟匈奴交战花费巨大,国库早就空了,百姓们妻离子散,怨声载道了!趁着这次匈奴来求和,就与他们和亲吧。匈奴现在早已经不足为患,就算征服他们,他们的土地也不能拿来耕种,有那时间和精力,倒不如想想如何安抚百姓,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上官桀不赞成他的观点反驳道:“按照你说的,只顾及国内的百姓,那边塞上的百姓就不顾了吗?就任凭他们常年遭受匈奴人的劫掠和袭扰?”
      霍光道:“如果继续开战,国内有多少人受苦?如果言和,匈奴人不与咱们大规模开战,顶多也就是骚扰一下边塞的百姓而已,这两方孰轻孰重?为了天下的百姓,牺牲掉的这一小部分边塞百姓也算死得其所!”
      苏季年轻气盛,听了这话,不服气地反驳道:“既然同为大汉的子民,凭什么要牺牲掉一些人来成全另一些呢?我们身为大汉的将士,就要保卫每一个大汉子民!”
      一直沉默的匈奴降王金日?忽然开口了,他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们这样青年热血,人人想着保家卫国。有些将士不过是把战争当成了自己仕途的资本。他们不肯把匈奴甚至西域的战事一气平定不过是想着日后边关不宁,他们就还大有用处。倘若边塞平定,他们哪里还有机会加官晋爵?”
      他这一席话见识犀利独到,却又切切实实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当朝问题的症结所在。众人一时全都沉默了,弄玉怀疑金日?意有所指,想到刚刚征服西域的浞野侯赵破奴,想到他平复西域的功绩,忍不住朝赵临月看去,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弄玉还是能断定,此时她脸上有些难堪。
      韩城叹息道:“其实我与匈奴人交战多年,深知他们的性格。这次和亲不过是他们为了获得一口喘息的时间编造的幌子,偏偏君上还信了,只可怜了那位即将嫁入匈奴的公主……”弄玉听到这话,想起细君,胸口一紧。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一想到国仇家恨,万千愁绪涌上心头,李陵放声吟唱起歌来,声音却透露着无限凄楚悲酸。
      这首军歌弄玉之前是听过的,韩城曾经唱给她听过,说的是战士们同仇敌忾,慷慨从军,保家卫国的事,只是韩城当日唱那首歌时,斗志昂扬,歌声震荡激越,与李陵现在所唱完全不是一种气概。
      大家都静静地听他唱完第一节,一时间各有所思。
      等李陵唱完第一节,韩城立即接下去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他歌声中的情绪果然与李陵截然不同,他满腔热血,把歌唱得荡气回肠,听的人心潮澎湃。
      等到韩城唱完第二节,众人接着他的声音往下唱,共同唱起来第三节:“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他们的声音洪亮高昂,声震山林,响遏行云,就觉得漫山遍野回荡着这首浩气荡荡的歌。
      弄玉听着他们唱歌,不知怎的,就觉得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悲壮,眼眶一热,禁不住掉下泪来。

意气[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