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一步步朝着帐中走去，每掀起一层帐子，李夫人的脸就看得越真切，然而看得越真切，她就越发觉得自己的呼吸困难，她不敢呼吸，好像哪怕是轻微的呼吸都是对这种美丽的亵渎。终于她揭起了最后一层帐子，李夫人的脸清晰地展现在她面前。
如云出山岫，如月照玫瑰，如雪入梅林。
李妍正在病中，不施粉黛，脸色略白；乌黑如墨的长发一半铺在床榻之上，一半垂落在床榻前，头上只戴着一支白玉簪，黑白分明，越发衬得黑发漆黑，玉簪洁白。
弄玉不喜欢读书，但她有一首诗写美人的诗。她从小就记得极熟：“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时候她就觉得诗中的女子极美，可是到底美成什么样子，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看不清模样，如今这女子就在她面前，令她豁然开朗。她的五官长得恰到好处，似乎有什么魔力，越看让人越觉得美，不能自拔。
弄玉痴痴地看着她，蓦然想起那首歌谣来：“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倘若她生而为男子，遇上这样的美女也只有屈膝投降的的份了，哪怕像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褒姒一笑一样，难道他不知道戏弄诸侯会招来祸端吗？可即使国破家亡，只要能博得美人一笑，都觉得值了，去他的家国天下！
弄玉忍不住出声惊叹道：“夫人果然美如仙人！”
李妍见她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忍不住微微一笑，更是如琼花初绽，神韵天然。
李妍问道：“你叫什么？”
弄玉这才想起来，急忙说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掖庭女丞又领着弄玉分别见过了合欢殿的宫人，这才告辞而去。
自此弄玉便留在合欢殿服侍李夫人，方天河亲自去皇后那里为她讨了情，准许她半月回家一次。
弄玉便又趁机提起让韩城恢复官职一事，方天河笑道：“也不是不能办到，只是要等一个好时机。我现在想抬举李广利不是也得等待时机？这种事情万万急不得，一急就会出差错。我想着这些年，咱们又是打西域，又是打匈奴，连上朝鲜、滇越，这战争竟没有断过。只要有仗打，咱们还怕什么呢？不怕韩城没有机会。急什么呢？”
弄玉知道方天河比自己更有把握，也就不再言语，要回合欢殿服侍李妍吃药。
方天河却叫住了她：“你且等等。我还有话问你。昨天皇帝跟我说，最近这些日子李妍都不肯见他，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弄玉回道：“她怕自己病中的模样太过憔悴，惊了皇帝。要我说，她就算是病中，也是未央宫里第一美人，真不知道怕什么？”
方天河听了这话倒笑了：“她这招欲擒故纵用的倒是不错，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妨就帮帮她！”
她见弄玉不解，便解释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毛病。你要是真心实意为着他，他反而践踏你的真心。可倘若你吊着他，让他想吃却吃不到，他却能想尽办法来哄你开心。不信你看李妍就知道了！皇帝都有一年多不碰她了，要是别的女人，皇帝说不定连那人的模样都忘记了，唯独她，还能笼络着皇帝惦记着。”
弄玉听她说这些话，蓦然有些酸楚，忍不住问道：“你对皇帝也是这样吗？”
方天河被这话触动了心事，似笑非笑地说道：“以前不是。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睿智的男子。跟他在一起，很舒心，他什么都懂，也能轻易猜到我的心思，有时候我根本不用开口说话，只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李季却刚好相反，又蠢又笨，空长了一张好皮囊。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听方天河提到李季，弄玉忽然想起长门宫的那一夜，李季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却冒雨去给方天河求药。他看着病中的方天河那炽热的眼神，以及后来听了一夜方天河跟皇帝缠绵的声音，他那凄绝的神态，心中竟然怜悯起李季来。
方天河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做了皇帝的女人，可他有数不清的女人，我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等我明白过来，我早就成了众矢之的。我没有退路了，想要抽身唯有一死。在这未央宫里，我可以没有皇帝的真心，没有他的真心，我能活下去，可我不能没有权势，失了权势，我便活不下去了。”
弄玉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把方天河的话又重新捋了一遍，惊诧地问道：“你说皇帝懂你，那你这几年来的这些算计怎么能瞒得住他？”
方天河斜眼看着她，笑道：“瞒他？都跟你说了他是极聪明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弄玉脸色大变，不敢确信地问道：“难不成皇帝知道你做的这些事？”
弄玉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在利用方天河，这也难怪他如此纵容方天河，也难怪方天河在提到他的时候总是一副哀怨决绝的模样。弄玉甚至不敢想象，倘若韩城这样对她，她会是什么反应，大概宁肯玉碎，也不苟且偷生吧。
方天河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然自若的神态：“他知道我的心思，这一点我从来没有瞒过他。他只是不知道我的行事而已。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更何况他这些年为了朝堂上的事费尽心思，哪里有空来管我？要不然，让他知道我跟朝堂上的外臣有牵连，我还活不活了？”
弄玉还想再问，沈渠进来了：“夫人，陛下适才让人传旨，今晚他要去合欢殿探望李夫人，就不过来了。”
弄玉听了急忙向方天河告辞，方天河叮嘱道：“别忘了我的话，既然李妍欲擒故纵，咱们可要帮她一把才好！”
北方有佳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