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是被渴醒的,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看到的是白花花的亮光,她怔怔地看着头顶上这片耀眼的白色,思维还没有运转,大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想起晕倒前最后一刻的绝望,想到了意图侵犯他的赵无伤,心中的绝望又慢慢回来了。
她尝试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和手脚没有一处不痛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听见她的声响,一双冰冷的眼睛探到了她的上方,耀眼的白光下是这样一双冰冷的眸子,让弄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醒了吗?”这是一个女声,声音也是凉凉的,不带任何感情。
因为缺水,弄玉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冒烟着火了一样,连舌头都像是干在嘴里了,她艰难地说出一个字:“……渴……“
那女子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毛,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水壶,拔开水壶的塞子,又扶起弄玉,灌了几口。弄玉饮了几口才觉得不对劲,那液体又酸又涩,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腥膻之气,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将水壶推开了。
那女子见她一脸嫌弃,脸上也带出了嘲弄之色,讽刺道:“喝不惯吗?你以后日日都要喝的,要是饮不惯,那就只能渴死了!”
弄玉听她汉语说得流利,长得也不像匈奴人,心中起疑:“你是谁?”
女子冷冷地回道:“我叫伍子兰,是主人让我来照看你的!”
弄玉忽然想起当初赵无伤去大汉的时候,似乎也带去过一个叫“子兰”的侍女,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如今听到伍子兰自报家门,脸上更加惊恐:“你……你是赵无伤的人?”
伍子兰一愣,原本嘲弄的脸上蹭地一下变得通红:“我是主人的侍女,你别胡说!”
弄玉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们两人是坐在一辆摇摇前行的车子里,刚才她醒过来看到的白花花的亮光是车的穹顶,便接着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伍子兰对她的问题有些不耐烦,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们是要回单于王庭,你着什么急!话可真多!”
此时车外忽然响起一个男声,用的是匈奴语,弄玉听不懂,就听伍子兰非常不情愿地说了一句,那男声便消失了。
没过多久,车子忽然停下了,车幕被掀起一角,赵无伤的脸出现车外。
伍子兰看到赵无伤,立即收起了原本的不耐之色,变得有些局促,讷讷地叫了一声。
赵无伤点点头答应了,又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伍子兰看了弄玉一眼,起身下车了。
赵无伤来到了车里。
弄玉看着他,脑海里蓦然想起了她晕倒前屈辱的一幕,瑟缩着躲到一角,戒备地看着他。
赵无伤见到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脸上有些歉疚,破天荒地耐着性子解释道:“原本是想做场戏,为了逼真没有告诉你实情,没想到把你吓成这样子。是我的错。你放心,我没有碰你。”
弄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做什么戏?为什么要做戏?”
赵无伤继续解释道:“我为什么要拦截和亲的队伍,你也听曲仲说过了,单于是想给我将功赎罪的机会,但他却并不信任我,因此派匈奴威信极高的大将军来监督,谁知道我没有拦下细君,却拦下了你。为了交差,我只能让你假冒公主,可你这一脸的伤——”说到这里,赵无伤忽然停了一停,像是有些无奈。
弄玉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自嘲道:“可是我这脸上的伤却是一个大大的难题。大汉怎么会把容貌受损的女子嫁到乌孙去?这不是分明轻视乌孙吗!他们看到我的脸,自然不会相信我就是公主!”
赵无伤微微颔首:“不错,因此我才想用一个方法遮掩过去。”
弄玉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但想到他当初要侮辱自己的模样,心中还是忍不住想要呕吐,生硬地问道:“什么法子?”
赵无伤有些不自然地说:“我假装……见到和亲公主动了心思,意图侵犯……因而把你带到堡坞中……可是你抵死不从……我就弄伤了你……伊渠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当时你正好晕了过去,又加上之前在战场上溅了一身的血,正是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又加上我被打断……发了一通脾气,就遮掩过去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颇有几分尴尬,与前一夜的深沉冷漠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弄玉盯着他看了片刻,心中考虑他这话的真假:“既然是这样,你为何不提前告知?你……你让我……知道这是假的……我也不至于……”
赵无伤叹了口气,苦笑道:“伊渠虽然不在,但当时他的人就在外面偷听,我没有时间说。我给你使眼色了,可是你根本就没有注意。我就想着,不然一会儿把你抱在怀里,再悄声告诉你。谁知道我还没有近身,你就气晕了过去。”
弄玉想到当时的情形,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紧张,草木皆兵了,可她心里还是有太多的疑团,便又接着追问:“在那些匈奴人眼中,我好歹也是大汉和亲的公主,你对我做这种事,就不怕你们匈奴的单于怪罪吗?而且你说的那个监督你的人就轻易让你骗过去了吗?”
赵无伤的脸上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你别把公主想的这么重要。单于派我出来的目的就是劫杀公主,破坏大汉和乌孙的和亲,如果有必要,杀掉公主也可。现在我把公主带回匈奴不过是证明我顺利完成任务的凭信,至于公主的死活,并不重要。”
弄玉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如果你真的抓到了细君,你会如何处置她?”
果然她话一出口,赵无伤的脸变得很难看,口气也生硬起来:“这个问题你没有必要知道。如今你既然已经清醒了,就乖乖待着,别妄想逃走。你昏迷了三天,为了照顾你,我不得不下令放缓了行军的速度,几次被韩城的军队追上,折损了不少将士,大家对你的怨气都大得很。
还有人提议,干脆将你杀死,直接带你的头颅回到王庭也是一样的。倘若你让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活着,那我也不介意用一种更轻松容易的方式来完成此次的任务。”
弄玉看着他轻描淡写说出残忍无情的话,心里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问题越来越清晰:现在跟她说话的赵无伤不是她的朋友,是随时能决定她生死的人,是残忍杀害大汉士卒的敌人,她不该对他抱有幻想的。
从她在大汉与赵无伤认识开始,她就觉得赵无伤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她几次三番探查他的身世,却被他隐瞒得滴水不漏。倘若不是因为发生了左贤王侮辱细君的事,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赵无伤的真实身份。
因为危险神秘,她本能地害怕赵无伤,对他也是能避则避。
然而不得不承认,赵无伤是个沉稳可靠的朋友,她跟韩城闹矛盾、冷战,在宫中遇到各种危险时,她怕二哥担心她,不敢对二哥说,而朱安世又是个粗心的,并不懂她的心事。她只好对赵无伤说,赵无伤虽然大部分时间对她的行为不置可否,但有时候也会为她指点一二。这让她多多少少缓解了心中的郁闷难过。
那段时间里,对她来说,赵无伤是一个琢磨不透的危险存在,可又是一种亦师亦友的信赖。
然而经历了这场劫杀,见识到了赵无伤的冷血决绝,终于让她意识到,赵无伤不是朋友,是敌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要想活命,没有必要惹怒他,她把所有感伤的情绪收拢起来,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会乖乖听你的话。”
听了弄玉示弱的话,赵无伤反应有些难以捉摸,让人看不透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说道:“你放心,赵无伤向来一诺千金重。我既然答应免你一死,自然不会让你受到损伤。如果你表现让我满意,等单于王庭
假意真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