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弄玉起得很迟,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睡了个饱觉。
虽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土炕上的芦苇堆里,原本铺在上面的羊毛毯早就被她踢到了床下,不过她的睡眠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床下摆着一双样式古怪的草木屐,昨晚她那双绣履在洗过脚后,就被族长的女儿收走了,看来是他们又给她重新寻了一双。
弄玉趿拉着木屐,走出门去,就见阿七懒洋洋地倚靠在东墙根下,嘴上叼着一根芦苇,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族长的女儿正坐在离阿七不远的地方编苇席,她的身旁堆了劈成细丝的芦苇,她双手纤纤,十指灵活,就见劈成细丝的苇片在她手中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编了大半。
她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对着弄玉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阿七听见声音也抬起头往这边看,弄玉问道:“赵无伤呢?”
“六哥和族长出去了。”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沾的枯叶碎屑,扬起下巴示意弄玉跟上他,“走吧,我带你吃饭去。六哥吩咐了,一会儿让我带你去见索玛,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你脸上的疤痕治愈。”
弄玉跟着阿七到后面的院子里吃了饭,便一路奔去了女巫家中。
女巫的家在村子的西北面,要到她家去,几乎得穿越整个村子。阿七迈着大长腿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弄玉原本穿着木屐就不合脚,又见他脚步飞快,只能尽力在他身后追赶。没走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忍不住粗喘起来。
阿七听见她喘息的声音,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皱了皱鼻子,没好气地问道:“你还能不能走了?”
弄玉抬眼看着他,见他脸上的表情又像是怒火,又像是委屈,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哈?我怎么了?”阿七怪笑一声,“你这个女人害了人怎么还装作一副无辜的表情?你就不该对我说一句对不住吗?昨夜我可是因为你才被六哥罚的!”
“阿七!”弄玉叫了他一声,想让他平静下来,“你被罚不是因为我。”
“什么阿七?我比你还大两岁呢,阿七是你该叫的吗?叫冯偕哥哥!”阿七没好气地打断她。
“冯邪?”弄玉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你原来的名字吗?真是难听。”
冯偕见弄玉奚落他,心中恼怒,想要回嘴,呛弄玉几句,可短时间内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恨恨地说道:“说起可爱,你比阿兰可差远了!”说着又一语不发,继续朝着女巫家中走去。
整个卡特族聚居在雪山脚下,村落走势是从西北到东南,地势一路走低。女巫的家建在西北离雪山最近的地方,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皑皑雪山耸入云端。因为女巫家的地基要比村落中其他族人的房屋高,站在女巫家门口,朝村子里眺望,整个村子里的情况全都能够尽收眼底。
夏季雪山上的积雪融化,雪水呼啸着从山顶冲刷而下,流经村子,最后汇总在村外一个湖泊之中。而女巫的房屋正建造在这水源从雪山流下来的地方,换句话说,她的房舍建在了整个卡特族人赖以生存的水源上游,倘若想要控制这个部落,有时候也许只控制了水源就足够了。
弄玉看着女巫房屋的选址布局,还没有见到女巫本人,就已经对女巫的智慧产生了深刻的印象。
夏季天气炎热,雪山的积雪大量融化,正是河流的汛期,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就像是一条雪白的玉龙,翻滚咆哮着从山上呼啸而出,沿途飞珠溅玉,堆起白雪般的浪花,在这河流之上摇摇晃晃架着一座吊桥,正是通往女巫家的。
阿七在桥边停下了脚步,等弄玉追上来,他脸上又露出了作弄报复的神态,笑嘻嘻地说道:“这吊桥上滑得很,一不小心滚到河里,可就会被河水卷走了。只要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背你过去。”
弄玉看着阿七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说不出来的疲倦:“冯邪,别闹了。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说着便脱去木屐,用手拎着,另一只手扶着吊桥上的栏杆,摇摇晃晃地向对岸走去。
滚滚而下的雪水在脚下轰鸣,吊桥被雪水打湿,纵然是在夏天,却依旧冰冷刺骨。弄玉赤着脚走在上面,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冰冷的雪地里,她怕摔倒,只能尽可能用手紧紧地握住吊桥的扶手,心中却忍不住疑惑:女巫每天都要从这里进进出出,早晨带领族人们拜日,晚上带领族人们拜月,她是怎么做到的?万一失足掉到水里,可不就被河流卷走了吗?
她正想着呢,阿七从后面伸手就抱住了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雪白的浪花似乎刹那间全都翻到了头顶上!
弄玉吓得惊魂甫定,慢慢回过神儿来,这才发现她已经被阿七扛在了肩膀上。吊桥湿滑,弄玉生怕自己在桥上挣扎,会引得阿七摔倒,尽量贴着他的身体,一动不动。
阿七一边扛着她往河对岸走,一边抱怨道:“本来六哥就已经够沉闷的了,只要他在,我们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好不容易来了个小姑娘,我以为终于可以有人跟我说说话了,谁知道竟然跟六哥一样的脾气,真是扫兴!”
弄玉听着他没好气的抱怨,忍不住回答道:“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才不是!”阿七气呼呼地反驳道,“你在大汉的时候才不是这样。你那时候比现在活泼多了,简直就跟绛妤一样!而且我们也都觉得你跟绛妤的眉眼也有几分像,简直就跟她的妹妹一样!谁知道你现在变成这样。”
弄玉皱眉沉思,阿七见她又不说话了,心中烦躁,也不再说话,几步就过了吊桥。
弄玉被他重新放在了地上,定了定神,这才向女巫的住所打量起来。
女巫的房子跟村里人的房子一样,也是清一色的茅屋土墙,编花为篱笆,只是她的门口开凿了一条水渠,引河中的水到自己的院子当中来。曲水弯弯,水渠两旁种着各色的花草,此刻正值夏季,群花盛放,整个院子姹紫嫣红,说不出的繁华好看,倒是个清幽的所在。
女巫穿着一件白色无袖长袍,依然露出两条蜜色的胳膊,她原本那棕色的散落在肩上的长发用一块白色的帕子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儿。两道眉毛又黑又浓,被修剪成剑眉,反倒多了些男子的英气。她正蹲在地上看墙角的一株植物,连他们走进院子都没有察觉到。
弄玉看着她那专注的神情,蓦地想到惨死的方天河,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了下来。
阿七走到女巫身边,对女巫说了几句话,女巫转过头来看向弄玉,眼中带了一丝惊诧,不过转瞬即逝。
她站起身来,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如同琥珀般的眼睛,高深莫测。
阿七看着弄玉,低声对女巫说了几句话,女巫开口说道:“我以前救过一个汉人,懂一点儿汉语。”
既然她懂汉语,那三个人交谈起来可就容易多了,阿七继续用汉语说道:“那你看能
通神女巫[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