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先把湿透的衣裳换下来吧。”弄玉转身去给他找替换的衣裳。
赵无伤见她不接话,又是转移话题,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又冒出头来,对她说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要怎么处置刘细君和军须靡吗?”
“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弄玉道。
赵无伤看着弄玉这模样,不知怎的,心中更加恼火,他宁愿看见弄玉跟他争吵,也不愿意看到她一副顺从的模样,便故意刺激道:“我要杀了他们!”
弄玉听了他的话,身形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把衣服抱到他面前,一一展开:“先把衣服换下来吧。”
赵无伤怒气更炽,抓住她要解他衣带的手,再次重复道:“我说,我要杀了他们。”
弄玉看着他,反问道:
“你在等我为他们求情吗?我的求情管用吗?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杀了他们不过是两种结局,一种是乌孙国的百姓叛乱,把我们这些人全都杀掉;另一种是匈奴单于找到惩罚你的把柄。不管是哪一种结果,最坏不也就是一死吗?我陪着你就是了,我们一家三口在九泉之下重新团聚也不错。
现在你告诉我,你根本不需要我的打算。你的举动,只会提醒我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我不想再羞愧到无地自容了。
我替你打算,你却说我偏袒细君,还被你这样羞辱,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现在又想让我说什么?”
弄玉越说越委屈,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赵无伤见弄玉憔悴不堪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
刚进赤谷城时,弄玉一心想要保护细君。倘若她知道了赵无伤在军须靡和大禄之外,还有别的选择,一定会插手干预。为了防止她插手,赵无伤便没有把全部的计划告诉她,让她以为他在当前的情形下,最好的方式就是支持军须靡。
如此说来,站在弄玉的角度,就算有一分不忍细君,也确有九分是在为他考虑,可他因为丧子之痛,见她还在替细君求情,便迁怒她了。
“弄玉。”赵无伤见她哭得委屈,也蹲下身来,想要抱她。
弄玉用力推开了他,故意赌气道:“我来乌孙就是想看看细君过得好不好的,对,就是你说的,我那虚伪到令人可笑的恻隐之心作怪!我怕她被匈奴的公主欺负,我怕军须靡对她不好,我还怕你一来,局面更加复杂,她作为大汉和亲的公主会出意外。
我这么关心她,却被她算计,还连累了我们的孩子。你生我的气,我不怪你,这是我罪有应得——”
“弄玉!”赵无伤再次抱紧她,不再给她挣脱的机会,“是我太生气,错怪了你。”
“赵无伤,你放开我。”他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淋透了,贴在弄玉身上,有一股凉飕飕的寒气,弄玉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被害死了,他的母亲还千方百计瞒着我,难道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吗?”赵无伤怕她在地上久了,受凉,就要把她拉起来,“地上凉,快回到床上去。”
“你也知道凉!那你怎么站在院子里淋雨呢?倘若我不出去,你打算在雨中待一夜吗?”弄玉想到他刚才的举动,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赌气哭道,“你就是故意来怄我!早知道没保住孩子,你这么怨恨我,我就不该逃回来,跟着他一起死了倒干净了,省得他父亲指责我偏袒外人——”
纵然知道她是在说气话,赵无伤还是不忍听她说这些话:“我不是怄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我是生你气,可我更气我自己,我怕看到你替细君求情。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认为孩子在你心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你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啊,他的母亲对我来说,就像是冬日里温暖的阳光,黑夜里明亮的月亮。
我过了那么久阴暗无光的日子,原本以为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可我没有想到还有看到一朵花、一缕清风都觉得心满意足的时候。
这孩子原本该在这样幸福的日子里诞生,我们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们的生活也这样一天天过下去。这孩子没有保住却是提醒我,我想要的那种生活也许并没有那么容易。”
弄玉听着赵无伤说这些动情的话,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失态,他虽然强大,可也有软肋,也会恐惧,她就是他的软肋,是他的恐惧根源。
他怕失去她,怕保护不了她,怕今日的悲剧在未来还是会重演。
她默默流着眼泪不说话,此刻门外的大雨下得更大了,雨珠打在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一片泽国。
“我已经失去了孩子,我不想再失去孩子的母亲。我们别再因为这件事争吵了。”赵无伤把弄玉抱得更紧了,“以前我争夺权势,勾心斗角,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也许是为了权势,为了报仇,可那样的人生,真的是我想要的吗?以前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甚至对这样的问题不屑去想。现在想来,竟是错了。”
“孩子的事,是我的错。”弄玉听见赵无伤主动坦白自己心里的想法,也擦掉眼泪,冷静地剖析起他们这次吵架的原因来,“说到底是我优柔寡断造成的。我向你保证,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以后我不会再随便心软,我也不会允许第二个细君来陷害我。
但是我们吵架,你也有问题。这次来乌孙的目的,你还有什么计划,你根本就没有全都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隐瞒我?”
赵无伤犹豫了一下,这才应道:“好,我会慢慢告诉你。”
弄玉又在乌孙调养了一个多月,身子也慢慢好转了。
此时赵无伤接到消息,说汉使被大宛人杀掉后,惹恼了皇帝,皇帝打算发兵攻打大宛。大宛接到消息后,十分恐慌,便派人来联络赵无伤,想要归顺匈奴,寻求匈奴的庇佑。
赵无伤接到大宛使者的书信,便打算动身去大宛。
细君听说赵无伤和弄玉要离开,备了饯行的酒宴,想亲自去请他们去赴宴。
正好弄玉带着阿七和鹃儿到城中采买去了,只有赵无伤在家里写信。
细君没想到只有赵无伤在,猝不及防撞见,反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扶着门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不免尴尬难堪。
赵无伤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随后又把视线移开了,淡淡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细君把来意说明来,赵无伤拒绝道:“饯行的酒宴就不必了。只是军须靡答应了给我一万匹战马,你回去催促一声,过段时间,我会派人来取。”
“有一事,我还要对你说。”细君挥手屏退了侍女,低声说道,“那天我跟你争吵时,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我并没有真的告诉弄玉,她始终都不知情。”
赵无伤无所畏惧地看着她,冷笑道:“就算你说了又能怎么样?你以为替我隐瞒下来,就是卖我天大的人情了吗?杀子之仇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我知道你不在乎。”细君看着赵无伤那讥诮的表情,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就像是翻不起风浪的泥鳅,却偏偏在泥潭里打滚,想要翻云覆雨,不肯消停。
细君忍受着嘲讽,继续说道:“弄玉已经不爱韩城了,现在她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以前韩城没有危险,她都整日担惊受怕,怕韩城会出什么意外。那天我告诉她,韩城为了救她,险些丧命,她听了却没什么反应。我该恭喜你,让她对你痴情不渝。如果让她知道她钟情的人——”
赵无伤盯着她,开口打断她,口气中还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讥诮:“我和弄玉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你自己。军须靡为了保护你,可是能把性命豁出去呢!”
提到军须靡,细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扶着门框低头沉思起来。
赵无伤不去管她,又自顾自写起信来。
细君思虑半晌,忽然笑起来,那笑容却有些凄惨:“以前我总是埋怨自己的出身,无父无母,寄人篱下,饱受艰辛。其实我一点都不可怜,对我好的人一直就不少。弄玉,郭二哥,军须靡……
还有……还有你……在大汉的时候,我知道你就算不喜欢我,也待我很好的。你教我如何在卫皇后跟前明哲保身,全身而退;你撮合我和郭二哥;甚至连我被左贤王……听弄玉说,也是你替我报仇的。可是我却把你们全都辜负了。”
赵无伤听见她的话,搁下笔,抬眼看她,依然嘲讽道:“看威胁我不管用,又想换种方式,来打消我对你们的仇恨吗?”
“我知道你面硬心软,不会真的杀我。”
“那你还真是高看自己了!”赵无伤冷笑道。
“把那些事告诉弄玉吧,她的性格你也清楚,你开诚布公地告诉她,她不会对你生气的。以前我的确嫉妒她,可现在我希望她在你身边能快乐。我也希望……你……能快乐。”
龃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