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我。”赵无伤再次坚持,口气坚决,不容反抗质疑。
弄玉这才抬起头来,她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就像是盛夏里冰山上融化的雪水,带着寒透人心的冰凉,心脏仿佛被一把冰刃刺入,那种痛彻心扉的寒意顺着血液冰冷全身。
赵无伤只觉得全身一片冰凉。
他拉过弄玉的手,隔着衣袖吻着她的手腕,不再去掩饰他的爱意,深情的目光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别怕,我在这里等你。”
跟赵无伤道别之后,弄玉带着阿七上路了。
两个人顺着女巫指给他们的方向,足足走了六天才找到那人间仙境般的瑶池。
难怪有人会把瑶池当成仙境,实在是因为这里的确太美了,纵然气温很低,周围的树木的树叶早已稀疏凋落,但整个湖面幽蓝深邃,简直就像苍穹掉落到了湖里,哪怕有人告诉弄玉,太阳和月亮也就沉在湖底,她也绝对毫不迟疑地相信。
纵然还没有见到女巫的师傅,单看瑶池,弄玉就觉得赵无伤有救了,因为这里不是人间,是仙境。
阿七倒没有她这么乐观,他四处环望,瑶池美则美矣,但漫无天际,湖边没有一丝人烟,更没有人行走出没得痕迹,他们在这里,怎么才能找到女巫的师傅?更何况,两人身上带干粮一旦吃完,还没有找到,那就只能返回去了。
弄玉顺着湖边走了一天,也没有发现有人行走过的痕迹,倒是在湖边发现了一大片雪堆玉雕般的白花。
那花有些像雪莲,但又大上许多,一片花瓣足足有手掌那么大,细腻洁白,每一片都玲珑剔透,简直就像是雪花为魂、月光为魄、用上好的于阗白玉雕琢而成的。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花只有在月光下开放,借着月光,越发显得孤傲清冷,没有一丝凡尘气息,然而那花心鲜红如血,就像是灼灼燃烧的火焰。
“这是什么花?”阿七好奇地问道,看到如此清冷、又如此热烈的花朵,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花瓣。
谁知道他的手刚接触到花瓣,就听有人呵斥道:“是什么人擅入瑶池?”
弄玉和阿七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些花朵上,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两人都吓了一跳。
两人跑出几丈远,这才回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月色之下,就见那片雪白的花丛中,此刻正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长得极美,就连美得倾国倾城、不食人间烟火的李夫人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的美就像是那些雪白的花,是用雪光、月色凝结而成的,清冷高洁,翩翩如仙。从样貌上来看,她的年纪并不大,却红颜白发,满头的银丝在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华,额间点着鲜红的花钿,就像是那雪花的花心般耀眼。
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那片花的精魂凝结而成的花仙。
弄玉和阿七都怔住了,好半晌,弄玉才缓过神来,试探地叫道:“阿母?”
那女子“噗嗤”一声就笑了,笑颜如花,更是勾人心魄。
“小姑娘,我的年纪做你外祖母都绰绰有余了。”她的声音虽然凉凉的,可清越好听,就像在唱歌一样。
“索玛说,外人都这般称呼你的。”弄玉看她的年纪,不过双十年华,但样貌跟阿?描绘倒是差不多:一头的银丝,额间点着火红的花钿,便把她当成了女巫的师傅。
女子听见索玛的名字,眼睛微微眯起来,问道:“索玛也来了吗?她怎么不来见我?”
弄玉便把求药的事对她说了。
女子听完了说道:“原来是中了狼吻和蛇阴两种毒,倒是也不难解,只是不知道中毒的是你什么人?”
弄玉答道:“是我的丈夫。”
谁料到她的话一说完,女子勃然大怒:“性命攸关,你还敢对我说谎!”
弄玉不知道女子为何生气,便说道:“我并不敢对阿母撒谎,中毒者的确是我丈夫!”
女子冷笑道:“我此生最恨别人骗我。骗我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说着她手中忽然白光一闪,弄玉和阿七还没有看清楚,就见那东西直扑弄玉的面门而来。
阿七最先看清楚她手中的武器,竟然是一块柔软洁白的丝绸!
眼见那白绸就要打在弄玉的脸上,阿七急忙将弄玉推开,自己右手持刀去砍那条丝绸,谁知道一刀砍过去,那丝绸竟然没有任何损伤。
白发女子冷笑道:“我这丝绸是用天山的冰蚕吐丝织成,是天下至阴至柔之物,刀砍不断,火烧不坏!”说着她便抖动丝绸,来战阿七。
阿七勉强抵挡了几下,就给她击中了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阿七!”弄玉奔过去,想要去查看阿七的伤势,却被女子的丝绸卷住了身体,弄玉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随后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弄玉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移挪了位置,痛得全身都蜷缩了起来。
女子走到弄玉面前,弄玉忍痛质问道:“你凭什么说我在骗你?中毒的人就是我的丈夫。”
女子瞥了她一眼说道:“你的命格贵不可言,将来是注定要做王母的,你的丈夫该是匈奴的单于,哪里又冒出一个丈夫?可知你在撒谎。”
“不可能!索玛明明说过,我跟我夫君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我们纵然一路上艰难险阻,但相依相偎,总能克服难关!”
弄玉反驳道:“是了,我夫君如今是右贤王,他的王父是如今匈奴的单于,他变成下一任单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没有撒谎。”
女子听着弄玉的解释,眼睛滴溜溜转着,想在思虑什么。
她的声音飘忽如鬼魅,幽幽地传进了弄玉的耳朵里:
“如果撒谎的不是你,那就是索玛。我知道,她最不屑天命,总是幻想着能逆天改命。你跟中毒的那个男人原本没有夫妻的情份,是索玛骗了你,致使你们强行结合,这是要遭受天谴的。他如今身中剧毒,也是应得的报应!”
弄玉刹那间就明白为什么女巫带赵无伤来找她师傅解毒,却没有对弄玉泄露半个字的原因了!
原因并非女巫说的那样,她不知道师傅的行踪,怕提早告诉弄玉,不过是空欢喜一场,而是因为她的师傅也会替人相面,一旦弄玉见到她,必然就会知道,当初女巫说的,她跟赵无伤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这件事,是女巫在撒谎。
可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
郭弄玉从来都不信天命,她跟赵无伤走到今天这一步,凭借的绝对不是什么命数,而是两个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女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见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便笑道:“你不信吗?”
“自然不信。”
“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女子笑道。
“赌什么?”
“就赌你夫君的命,如何?”
白发女子盯着弄玉,脸上依旧笑靥如花:
“你跟你的夫君五年之内必定会分离。我这里有五颗丸药,一年服用一颗,可以压制他体内的毒素。如果五年之后,你们还在一起,你带他来,我替他彻底解了这毒。如果你们五年后劳燕分飞,那就让他死掉好了。”
“我们之间打赌,为什么要赌他的命?跟你打赌的人是我,如果真的是我输了,那该死掉的人是我,不要牵扯到他。我要彻底解他身上毒的药丸。”
弄玉对女子提出的条件针锋相对,丝毫不相让。
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却带着森森寒意:“我活到这把年纪,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讨价还价!”
“总得有人做第一个跟你讨价还价的人。”弄玉淡淡地回答道。
女子盯着弄玉,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最后她忽然对着弄玉嫣然一笑,爽快地答应道:“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咱们就一命换一命!”
说着她从衣袖中取出一颗黑色的丸药,递给弄玉:“你吃了它,我就给你夫君解毒。”
“这是什么?”弄玉看着那枚黑色药丸在女子洁白的手掌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忍不住问道。
“蛊。”女子说了一个字,弄玉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以前曾经见过中了蛊的人蛊毒发作的模样,那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女子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惧和忧疑,挑衅地问道:“不敢吗?”
“既然不敢牺牲,那你还来求什么药呢?我原本也没有帮你的理由,对吧?”说着那女子竟然转身就走了。
弄玉心中着急,急忙跑上前去,拦住女子,从她手里夺下了那颗蛊丸。
“你可想好了,索玛可不会解蛊毒,倘若五年以后,你夫君背弃了你,那你就会被蛊虫噬咬而死。”
“他不会背弃我的。我相信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跟他都会站在一起,永远站在一起。”弄玉异常坚定的回答道,“把解毒的丸药先给我。”
女子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让她先吃。
弄玉把那个蛊丸吞了下去。
女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却有着说不出的凄厉,连带着她身旁的花丛都忍不住抖动起来,她大笑了良久,才止住笑声,说道:“自古以来,痴情女子总会遇见薄幸男子,可笑女子一个个竟全不自知。”
说着她递给弄玉两个药囊,说道:
“这一包五颗药丸是给你的,一年服用一颗,压制你体内的蛊毒。这一包是六颗药丸,有五颗是压制你夫君体内毒素的,还有一颗是彻底清除毒素的,我一并给你。你可以选择,一年给他一颗;也可以彻底替他解毒。”
弄玉将药丸倒在手心里,果然见五颗赤红色的药丸和一颗黑色的药丸。她把那五颗药丸捡出来,随手丢进了瑶池里,只留下那颗黑色的,对女子躬身行礼道:
“哪怕是一命换一命,我也感激你救了我夫君。我们五年后再见。”
说着便去扶摔倒在地上的阿七,叮嘱道:“今天发生的事,回去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阿七扶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叹道:“弄玉,你何苦……”
他话还没有说完,胸口又开始痛了,忍不住呻吟起来。
两人再回头去找那白发女子时,发现她已然不见了,只是在远远的地方传来几声渺远而凄楚的歌声,恍恍惚惚间,弄玉只听到了一句:“……穆王何事不重来……”
西王母[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