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疑惑一直盘踞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自己为什么会活着?
活着的人无法见到死去的人,死去的人无法越过界限触及活人的世界。生与死之间,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越过的界限,这是一道分界线,隔开生与死的世界,也是一道禁忌,生者不应该触碰的禁忌。
生者不应该去去往死者的世界,哪怕仅仅只是触碰,也是一种冒犯。
她从被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亡」,苏迦叶拒绝了她的「死亡」,固执到近乎疯狂地触碰那道禁忌,甚至越过那道禁忌。
她不知道苏迦叶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触碰那扇隔开两个世界的大门,但是苏迦叶的确成功了。
灵魂从死者的世界返回,爱是最扭曲的诅咒,身体是将灵魂束缚在人世界的「容器」,她的母亲苏迦叶,从死者的世界里将她的孩子带回活人的世界里,违反了正常的生命定律,颠覆了生死,她成了最完美的「容器」。
生者触碰死者的世界是一种冒犯,本应该死去的人,却从死者的世界重返人间,这是一种污秽。
于是这个从死者的世界返回活人世界的孩子,成了所有人眼中最被忌讳的污秽。
——不应该存在的存在。
终其一生,被所有知晓自己存在的人忌讳。
……
据说最古老的生命诞生在海洋里。
地球百分之七十的面积都被海洋覆盖,相当一部分人认定了海洋是这颗星球上生命的发源地,那么在陆地从海洋里升起来之前,就有生命在海里诞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实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推测而已,谁也不能确定这颗星球上是先有陆地还是先有海洋。
以上这些话,是国中的时候,生物课老师的大致话语。
她记得那是个夏天,热到发慌的夏天,即使被玻璃窗过滤了一遍,太阳也是热得要人命,喧嚣的蝉声在浦见东中学的天空挥之不去。
她在一片燥热里昏昏欲睡,从头到尾她只记住了一句话,剩下的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人生活在一颗百分之七十都是海水的星球上,最古老的生命可能诞生在海里。
这还是美纱子从生物老师一整节课的滔滔不绝里给她总结出来的。
弥生月不知道最古老的生命是不是在海洋里诞生的,但是她知道,在来到人世间之前,她是被一大片水包裹着的,温柔得像是母亲的怀抱。
朦朦胧胧的世界,视野是朦胧的,天空也是朦胧的,像是黎明之初,氤氲着纱雾一样的水汽的河畔,温和的流水声潺潺响起。
她沉浸在一片温柔的水里,仿佛还在母亲肚子里被羊水包裹住的婴儿。
咕噜咕噜——
流动的液体开始奔涌,铺天盖地朝她涌过来,无数的水泡从水底纷至沓来,一个接一个在面前炸裂,炸裂在眼前的白光割开了一片朦胧,将她推出了水面。
喧嚣的蝉鸣被逼成直线,她在一片迷糊里醒来,屁股底下的椅子剧烈地动了动,视线由模糊到清晰,眼角余光看到疯狂抽动自己的眼睛的美纱子,女孩子的脸色格外的怪异,她意识到刚才是美纱子踹了一脚她的凳子。
她疑惑地抬头,入眼就是生物老师板起来的一张脸,卤蛋似的光洁天灵盖儿铮亮得能把黑板上的字映出来。
弥生月了然,在生物老师的指示下,麻溜地滚到教室门口罚站。
斑驳的树影落满了窗台,盛夏的蝉嘶鸣不止,金色的阳辉洋洋洒洒地落满了整个走廊。
她站在教室门口,教室里面又响起秃顶老师滔滔不绝的声音,教室门口的班牌上凿刻的字迹清晰可见。
弥生月歪着脑袋,站在教师门口,仰着脑袋顶着上面的字迹,傻呆呆地看了很久,中觉得有哪里不对。
天灵盖光洁得跟卤蛋一样的生物老师,会踹她椅子提醒她的美纱子,教室门口的门牌,还有因为上课睡觉被老师撵出去发展的自己。
一切都很正常。
她站在原地,低着头,校服是整整齐齐的,校服上的领结也是整整齐齐的,红色的头发贴着颈脖滑落,洋洋洒洒地落满了整个肩头。
红得扎眼的头发,也很正常。
她想。
她这样想着,耳畔炸响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隔壁班的门牌似乎都被这平地一声雷一样的咆哮震得抖了两抖,两个男生在那一声炸响之后毫不意外地被撵了出来。
她看到了一黑一白的两个脑袋,隐隐约约闻到了呛人的药草味道。
黑色头发的男生绑着一个丸子头,耳朵打了耳钉,眼睛很小,眉眼总是带着温润的笑意,笑起来的样子让弥生月想到了狐狸这种生物。
视线落到了白头发的男生身上,他很高,银白色的头发不安分地翘起来,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色的小墨镜,手放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上,胡乱地抓了两把,满脸的不耐烦。
两个被撵出来的麻烦鬼聚在一起,嘴里嘟囔了两句什么,片刻之后,教室里再度传来老师暴躁的咆哮声——再囔囔就手牵手一起去跑操场。
两个人嫌狗憎的家伙闻言顿了顿,彼此对视一眼,齐齐做出呕吐的动作和表情,表示自己会乖乖的,宁愿死也不要牵对方的手。
“悟。”狐狸眼用自己胳膊肘子怼了怼白头发的男生。
“昂?”白头发的男生打了个哈欠,眼角泌出泪花,“干啥?”
他顺着狐狸眼的目光回头,目光与弥生月的视线交汇。
走廊里吹来了一阵风,沙沙的风声萦绕在耳边。
室外葱茏的树影摇曳出????的声音,天边的云翻滚舒展,投落的阴影褪去又漫上,火辣辣的太阳落在金属的栏杆上,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无垠的蓝色在眼底晕染开来,像是在白纸上打翻了一瓶湛蓝的墨水,肆意渲染之后,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苍蓝色。
“你这个小红毛在看什么?”对方抬了抬下巴,下颌拉出流畅的线条。
黑色的镜片底下,瑰丽的苍蓝色若隐若现,骄傲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蓝眼睛的白色大猫咪,浑身的毛毛都是精神抖擞的。
“我在看你,你的眼睛好漂亮。”她眨眨眼睛。
白色的大猫咪顿住了,连身上的毛毛仿佛都竖了起来。
也许是夏季的气温太过燥热,薄薄的红色无声无息地在皮肤上晕染开来,脸颊上的红色越发得浓郁,片刻之后,整只猫咪仿佛都熟掉了一样,全身都氤氲出一股热气。
“你不要乱说话!”白色的大猫咪炸毛了,噔噔噔地跑过来,伸出两只猫爪子就往她脸上招呼,“你这个小红毛别乱说话!”
“唔唔唔唔——”弥生月被他捏着脸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指腹下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红的印子,捏人脸的白发男生顿了顿,下意识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松开手之后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给她揉了揉脸。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白色的大猫咪一边帮她揉开脸上的红印子,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我没有乱说话,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你好像一只大猫咪……”
白色的大猫咪。
弥生月委屈地任由对方揉自己的脸,固执地告诉他,结果对方的脸更红了,连给她揉脸的手都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
温暖的体温从贴在脸颊上的指腹源源不断地传来。
温热的液体在刹那间浸满眼眶,回过神来,泪珠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了出来。
白色的大猫咪愣住了,看到她的眼泪之后,眉梢带上了些许不知所措。
“悟,你把女孩子弄哭了哦。”狐狸眼丸子头DK的唇角弯了弯,眯起的双眼微微睁开,深紫色的瞳孔几乎掩饰不住里面的幸灾乐祸。
“老子……不是故意的!”白色的大猫咪一瞬间炸了,似乎想要强制性保持镇定。
“你别哭了,哭起来难看死了!”他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咬牙切齿地囔囔。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仰起头,忍住眼眶里汹涌的热意,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可它仍然在眼底翻滚。
金色的阳光浸透了树梢,夏日的晴空底下满目葱翠翻滚起绿色的浪潮,叶片婆娑的声音清脆悦耳。
她张嘴,“五条悟。”
白色的大猫咪顿住了。
“五条悟。”她喊他的名字。
喧嚣的蝉鸣和树海起伏的声音一点点地远去。
“我想见你。”
她伸出手,踮起脚尖,拥抱十多年前少年模样的丈夫。
我很想你。
……
她抬了抬眼皮,发现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意识从一片混沌里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一路流淌而下,滴答一声,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溅落在嶙峋地面上的痕迹猩红刺目。
又是滴答的几声,像是转动秒针的闹钟发出的声音。
喧嚣的蝉鸣,铃铛炸响在下课铃,粉笔摩擦在黑板上响起的嘎吱声,像是潮水一样褪去了身影。
她慢慢地抬起了眼皮,眼前的世界一片狼藉,像是在流水线里滚过一样,横七竖八的划痕遍布视野,被拦腰折断的电线杆,整齐分割的金属门窗,切口整齐平滑到让人心里发慌。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站着晕过去了一会儿。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一路淌下,渗进了眼眶里,她抬手在眼睛上摸了一把,视野稍微清晰了一点,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以一片狼藉的世界为背景,他站前方,近乎是俯视蝼蚁一样看着她,眼底却多了点趣味性,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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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9 章 涉谷(六)[1/2页]